当她把话说到这里,顾洛航的心境仍是吃惊的,对他而言,她曾是一道永远难解的深奥谜题,如今她却面对面的阐述关于她过去的点点滴滴,这可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所以你不相信婚姻,也不相信爱情?”
“是的,宁愿不相信还好过些。”她摸了摸脸颊,似笑非笑。“像你不也在感情路上受伤过?那么你还相信爱情吗?”他认真的思考她的问题。“最痛苦的时期一过,我还是愿意相信爱情,毕竟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教人失望。”
“哦,你已经撑过了那段最痛苦的时期了?”
“应该吧,至少在回想时,我已经不恨她了。”
“那你恨过我吗?”她认真追问。
“恨你?我为什么要恨你?”
“因为我感情上的残忍与游戏人间的态度,伤害了你、阿帆、还有关冷楼,让你们每个人都有了疙瘩在。”
“你想太多了,事情没那么严重,过阵子就没事,谁也不会怨你。”
“是吗?真不怨我?”
“怨你又如何?我想你也不是真心觉得内疚。”在这段相处的时间内,他早已看透她的许多想法。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觉得内疚,不过我还是钻牛角尖了。”她没去看他,对着旁边那道刷白的粉墙苦笑,仿佛那是面镜子,可以让她清楚看到自已噙在嘴边的辛涩。
“……钻牛角尖?”
她不想去解释那四字背后的涵意,淡笑着遮掩心虚的情绪。
“你往后有什么打算?”他又问。
“也许会继续四处流浪,还有许多地方我没去过。”
“都五年了,台湾每个角落你差不多也走遍了,还有什么地方是你想去而没去过的?”
“就算都去过了,还是可以重游旧地啊。”
有好几次,他都想放弃自尊的喊出“为我留下来!”这句话,但他没有,他不想听见拒绝的声音,不想看见她委婉拒绝的表情,宁可痛苦的压抑翻涌的情感,也不想破坏眼前的平静与友好。
“我们还是朋友吗?”她突然这么问他,扬起的笑脸灿烂如昔,可爱的模样依旧动人。
“当然。”他费力的吐出这两个字。
“那么,即使我不再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会永远记得我吗?”
他脸色倏地一沉,攒起的眉峰乌云罩顶,眼神沉邃一如莫测的大海。“不再出现是什么意思?要我永远记住你又是什么意思?”
“我的行踪已经被发现了,那些专门挖人隐私丑闻的好事之徒,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为了不连累你,我必须离你远远的。”
“我不明白,就因为你是曲云刀的女儿,所以他们穷追不舍?”
“两者都有吧,谁教我做出那么多离经叛道的事,难怪他们喜欢在我身上挖新闻。”她顿了顿,像个犯错的小孩吐吐舌头。“我承认自己年少时是荒唐了些,一个女孩子爱跟人打架、混帮派、当太妹、作大姐头,还爱抢别人的男朋友,抢到了又一脚踹开。老师主任对我头痛,我也换了无数间学校,到最后是怎么毕业的,我自己也不知道。”
她又看了他一眼,讽刺轻笑:
“后来我知道了,是我老爸亲自到学校‘拜访’校长,我才获准毕业的。”
“你现在也还很年轻,想念书的话,随时都可以念。”
“不了,再叫我回过头去当学生,太累了,”她摆摆手。“而且我不是读书的料,也不认为念到大学毕业就可以改变我的生活。”
“……罢了,你自己的人生,由你自己决定。”放弃了说服她的念头,他淡然说道。“我只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在劝你,希望你仔细想想自己究竟在追寻什么?别再漫无目的的游戏人间。毕竟人都会老,除非提前死亡。”
垂下眼睫的眼眸里闪耀晶莹泪光,她迟疑着不抬头,只想止住酸意蔓延,勇敢面对离别。
“在我走之前,你可以给我一个吻吗?”
听到她的请求,他震动的倒吸口气。“你……”
“我要留着你的吻,伴我夜里入睡,可以吗?”
她起身坐到床沿,深情款款凝视他那张忧郁俊美的脸孔,仰起脸,等着他的吻落下。
他脸上肌肉明显痉挛了下,死死瞪住这张美丽又苍白的五官轮廓,浑身紧绷、四肢发抖,万马奔腾的情绪几欲冲破拼命守住的感情防线。
这是个无意义的要求,他明白。但他怎能拒绝她?拒绝自己深爱的女人?
正因为他没有拒绝,接下来的长吻才会格外渴切与激烈,他崩溃似的猛然拥住她,过遽的力道几乎撞碎她纤弱的骨骼。
原本,这个吻该是利落不留痕迹的轻啄浅吻,但当他触上这魂萦梦牵的唇瓣时,所有的自制力抛于脑后,用臂膀把她困在怀中,顾不得内伤未愈,霸气的视她为己有。
灵敏的鼻可闻到由她身上飘出的淡雅清香,掩去病房内刺鼻的药水味,翻腾的欲望在顷刻间迸裂而出,纵容意志力失控。他尽情地吸吮,与她的小舌交缠,蚀骨的激狂渴望,全然地迷乱两人的理智,他的吻愈来愈痴狂,愈来愈强悍,狂嚣的激情印证了彼此的想念。
抽离她的唇,剧烈起伏的胸膛有着疼痛,他放开她,难受的捂着胸口,她心惊的急忙扶住他。
“你还好吗?”
他的气息浑浊而粗重,黑眸中的火光一下子转为低沉黯淡。
见他神情痛苦,她焦灼的起身。“我去叫医生!”
“不要!”他喊,并拉住了她的手腕。“我没事,别叫医生。”他喘息的吐出这句,脸色灰败得吓人。
“洛航?”她担忧的回头,反握住他冰冷手掌。“你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很难看……”
他扬起头,眼里重新燃起两道温热的火苗,试图溶解了她心中的疑虑。“只是一时喘不过气,我真的没事。”
她震动的注视他,心海里翻涌着滚滚如麻的浪涛。
“真的?”
“真的。”他保证似的露出一个不碍事的笑容。然而笑容里的惨澹,没叫她忽略。
她重返床边,忍不住伸出颤抖的手,细细抚着他微有胡渣的下巴,心疼而内疚,存在她眼底的感情,真实而沉重。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你有伤……”
“别说了。”摇着头,他不让她再说下去。
抿紧唇,敛起眉,黯着眸,她让自己归于沉默,归于静寂。彼此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但,开口说什么呢?
连自己也不明白,这样的等待究竟是为什么?
怕被对方的无情拒绝,怕表明心迹后不被领情,怕投注的感情终究是场空……他们都害怕先开口,所以都不愿打破沉默。
无言的缄默持续好一阵,曲净楚开始觉得呼吸困难,沉闷的空气几乎令人窒息。深吸口气,她决定不再等待。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你要走了?”
“嗯,时候不早,我也得回病房。”
“净楚……”
“还有事吗?”她微微侧过脸,清澈的澄眸凝望他。
几度欲言又止,顾洛航到底还是没开口说出心里的话。他没有勇气,是的,他一点自信也没有。
“……你也要好好休息。”
有一瞬间,她几乎克制不了想飞奔到他胸膛里的冲动,咬着牙根,不让不争气的泪水轻易夺眶,只想逃出这折磨人心的牢笼。
即使在她眼中察觉出关怀、在乎、与感情,他仍旧无法确信,那是真的。目送她离开,没有说再见,更不知道往后有无再见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