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一脸庄严的窦宛听闻母亲的尊称,当下绽出孩子气的笑靥,急着讨裘衣。
“是吗,在哪里?”窦宛一脸期盼。
赵廉见他着急的模样,忍不住呵呵笑,将手中捧着的衣物递交出去,“别急,别急,裘衣我一路护着,不会掉的。”
窦宛抖开裘衣后,盯着金紫交错的绣纹,激动得不得了,“娘真好,总是疼我。”
说完,他忍着睹物思亲的鼻酸,勉强自己撤除娃儿的稚气,复原到成人的语态,“老爷呢?有没有要你带话给我。”
“喔,有的,有的。老爷希望你在宫里行事以谨慎为要务,以廉恭待人、以平等心结友,除了尽心做好自身的工作外,更要杜防燕朋小人等党羽……”
窦宛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向老总管抱怨了。
“赵廉,请别认为我忤逆父亲的好意,只是这些老掉牙的警语,打从我十四岁那年入宫当待中郎,到今年初春擢升至殿中将军一职以来,就从未离过爹爹的嘴。
我已经是大人了,难道爹爹还不清楚吗?”
“做爹的人哪会胡涂?只是少爷还没到行冠礼的年纪呢,就算你娶妻生子做了爹,在老爷的眼里还是个孩子啊!”
窦宛抿着下唇思量片刻,才说:“就像召蓉一样吗?即使她升格做娘,你还是把她当孩子看?”
“正是如此!”赵廉忽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喔,对了,来之前,我曾先去探过少爷的姐姐们。”
“她们还好吧?”窦宛漫不经心地问。
“大小姐还是和以往一般精明能干;而二小姐总算又回到二姑爷身边了,这下老爷可以松了口气了。”
“喔,那就好。”窦宛的口气还是很平淡,不过这怪不得他,因为他从小就没跟这两个异母姐姐们亲近过,等到他懂事时,她们又纷纷嫁出了门,“那我惠姐呢?
她如何了?最近公事忙,我已将近两个月没上‘仡天府’去造访她了。”
“她也跟我提了这件事,并且叮咛你,无论如何都得尽快抽个空去看她。”赵廉中肯地转述了窦惠的话,不过他还是以好奇的目光盯着窦宛,希望能从他口中得知情况。
“我曾问三小姐是不是有很重要的事,三小姐只说很想你,期望能见少爷一面。
嗯……也许,我这老头多心了,不过依老头子观察,三小姐的面色很差……你想会不会是三小姐受了委屈找不到人诉苦?当然,我们都知道三姑爷很疼三小姐,但照三姑爷的那个木头个性来看,有没有可能他无意间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伤了三小姐的心呢?”
窦宛嘴一撇,很快地接话道:“拓跋仡邪那武夫铁石心肠的性子肯定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不过我惠姐没那么小家子气。当她说想见我,就应是想见我,这事原本就很单纯,你也别想太多了。”
“听少爷这么说我就放宽心了,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禀老爷三小姐的近况呢!”赵廉顿松了口气,不嫌烦累地问:“那么少爷会去探探三小姐了?”
窦宛讨厌了人家罗唆,敷衍地道:“会的,会的,事情一忙完的话我马上去。
咦,怎么这么久了,攒茶点心还没送上来呢?赵廉,你先待着,我去找人催一催!”
说着,他敏捷地跃下炕。
“少爷,省着,不用了!”赵廉忙起身解释,“趁天色尚未转暗,我也该去看孙子了。”
“喔,是吗?经你一提,我才想起你还没见过召蓉呢!”窦宛愧疚地说,“既然这样,我就不拖延你的时间了!改天,我们再长谈。”
“是,少爷您多保重了!”
窦宛笑了笑,随后交代仆人取来贺礼,一路谈送赵廉出堂。
等赵廉上了马车消失在宫廷侧门尽头后,窦宛如沐春风的面色顿转铁青,一脸凝重的他迈着大步,想快快回到寝室。
无奈途经九重回廊时,又煞住脚来纠正站岗的新兵,严厉地责求他们的站姿与仪容。
大概是新报到的卫兵太懒散了,不把责任当一回事了,反将宫廷当成是自家的后院,可以随便摸鱼!窦宛实在看不过去,忍不住板起一张臭脸,一路地巡了下去。
这下倒楣的已不再是新兵,而是穿插于新兵之间的老鸟了,他们见素来严责小节的殿中将军逼近时,一个个在心底叫苦连天,因为阴晴不定的他结结实实地在鸡蛋里挑骨头。
“为什么别人的腰扣都系正中,而你的要系到后面去?”窦宛双手背在后,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瞬也不瞬地盯着一个卫兵。
这个卫兵扬起下颚,从眼角缝里斜看窦宛一眼,才慢声说:“报告将军,因为它们松了。”
如果他的个子比窦宛矮的话,自然是得扬起下颚与窦宛应对,但真实的他不但不矮,反而比其他人高出许多,现在竟做出这样不智的举动,岂不是自找苦吃了。
“松了?”窦宛眉一挑,语带嘲弄地问,“怎么会松呢?是咱们‘殿中’的伙食太差让你饿松了,还是因为你太粗枝大叶,自作主张认定‘腰扣’是芝麻绿豆小事,只要它还待在你的腰上,跑东跑西也无所谓?”
面对窦宛犀利又不留情面的质询,该名卫兵一时招架不下,他傲慢的神情不再,除了呆站原地吞口水外,什么也没说。
“怎么不说话了呢?莫非你同意了我的猜测?”
倒楣卫兵马上迸话回道:“不是的,长官。咱们殿中的伙食好得没话说。”然后眼一低,躲开窦宛的逼视,并且希望长官能就此放了他。
岂料,窦宛如紧咬鲜肉的鲛,硬不肯松口。他旋即弹出一指,唐突地拉了拉对方的腰带,扯唇评了一句,“嗯,勒得满紧的嘛,看样子我们所供的伙食的确是没亏待你了。”
“当然没有,长官。”士兵忙接口再三保证。
“那是什么理由让你的腰扣跑到后面了呢?”窦宛还是温柔地重复那个老问题,只是他嘴角边若隐若视的笑容阴得教人头皮发麻。
士兵哑口无言,因为他实在应付不了窦宛的刁钻。
“说话啊!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呢?”
窦宛一说完,四下静得不得了。
“嗯……”卫兵停顿了好片刻,才吐了口气承认道:“是属下太粗心,忽略了小节!多谢长官指正。”
窦宛瞅了对方良久才挪开视线,他往后退了一大步,抬高嗓子对着大众,“也许你们之中有人认为我在吹毛求疵。没错,我的确是在吹毛求疵,因为比起其他在六镇前线的兵种,你们不需要在寒风大雪里行军,不用在烈日狂风下操练,更不用先面对敌人的威胁。”他说到这里,缓了下来,放眼巡了属下的表情,见他们之中还是有人面带质疑后,继续道。
“我时常想,这样的分配是多浪费人力资源啊!因为你我都是高官之子,都是名门之后,咱们都是这么的优秀,为什么最艰难的任务不是由我们来担?为什么最神圣的工作不是由我们来做,为什么首先为圣上捐躯的殊荣落不到我们头上?这真是不公平,简直是看扁人了!”
“呵!那些在前线的军官真是比我们幸运不知多少倍!他们不用成天担心服装仪容的问题,不用拘泥于小节,那边的长官听说都是放牛吃草的时候多,除了骑马、射箭、操练外,还是骑马、射箭、操练,多好!多简单!多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