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就是他的朋友吗?
那里并没有衣香鬓影、争奇斗艳,更没有她和小瑜在Party里常见的搞怪一族;男女皆手持香槟啜饮,似乎早已用过晚餐,穿着都有点时尚雅痞的味道,无论再怎么故作内敛不张扬,她仍知道那些人穿的绝不会是什么便宜货,意态优闲的举止是要有一定的社经地位才能表现得出来的。
她可有可无的吃着盘里的食物,耳际不断传来众人交谈的片段,十个字中有九个字是英文缩写的专业名词,例如ERP、ISP……没有一个她能翻译成中文,即使有中文出现,例如财务杠杆、那斯达克、退休保险……她听了也不痛不痒,没有感觉。
偶尔有人走过来拿取食物,女人会与她礼貌性地打个招呼就走;男人对她似乎较有兴趣,通常愿意坐下来闲聊几句,但三两下感觉不对盘之后,便很快地走开不多流连。
她不以为意地吃完那盘东西,擦擦油腻的嘴,补上口红,走向客厅寻找石峥,她很自然地凑近他,不畏他人打量的眼光搂着他的手臂。
「石头,好无聊,你还要待多久?」
众人对她的单刀直入有些讶异,全都看着石峥会如何应付。
「在等一会儿,我们才来不是吗?那边有些杂志,妳先去看看,我待会就去找妳。」他有耐性地答道,神色没有异样。
「可是我不爱看--」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也没人听,包括石峥在内的一干人,此刻全都看向在玄关处出现的一个女人。
有几个人迎向女人,扬声道--
「安娜,我们以为妳不来了。」
「是啊!不是出差去了?」
「听说升职了,哪天作东请我们啊!」
女人蓄着及肩的鬈发,修剪得很自然,容貌秀丽,穿着一身白色的雪纺衫,步履安适优雅,非常亲切地和每个人问候,完全没什么架子。
杜蘅看向石峥,他的眼光投射在女人身上,很专注地、若有所思地,不像平常的他,他从没有这样看过她。
女人寒喧完后,朝这里看了一眼,美目突然一亮,落落大方地走近石峥。
「好几次聚会你都没来,最近还好吗?」
「还好,刚好都碰到出差,缺席了几次。」他笑道。
「这位是--」女人目光转向杜蘅,语调温柔,与气质相得益彰。
「她姓杜,杜蘅。」简短而避重就轻,杜蘅放开了圈住他的手。
「杜小姐,您好。」女人有礼地颔首后,直接看着石峥,「我正好有些事找你商量,和你的专长有关,可以谈谈吗?」
杜蘅不等石峥回答,便识趣地抢先道:「你们谈吧,我到那边等你。」
她转身疾步走回餐厅,拣了一个众人注意不到的角落坐下,重新添了一盘吃的东西,不时抬眼寻找石峥的踪影。
石峥和女人在落地窗旁站着,因为距离太远,所以听不到什么,但他们显然是熟络的。女人似乎很健谈,说不到几句话石峥便纵声笑了,那是杜蘅没听过的笑声,很放松、很自然;他在她面前都只会皱眉和勉为其难地假装开心,这一点不同让她的心慢慢地揪紧,紧到她放下了吃到一半的烤羊排,怔怔地望着他们。
有人靠近她,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还发出一串无礼的笑声。
她向来人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问道:「笑什么?」
「很无聊吧?这里没有妳想玩的东西。」
一个长得不错的年轻男人,穿得也不错,就是一股轻佻味,他两脚随意搭在另一张椅子上,摇晃个不停,手上还抓了根西洋芹啃着。「不过去和那些人聊聊?」
「和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不用了,我宁愿跟狗说话。」
男人放声大笑,彷佛听到的是年度冠军笑话。
她耸耸肩,继续看着石峥。「那个女人真美,对吧?」和石峥站在一起很协调、很登对,她这么想着时,胸口微微泛酸了,那是她不喜欢的感觉。
「妳表哥的旧情人安娜吗?」男人瞇着眼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表哥?旧情人?」她一头雾水。
「安东尼不是妳表哥吗?安娜是他在美国念书时的旧情人啊!不过,安娜毕业回台湾后他们就分手了,直到妳表哥调来台湾工作大家才又联络上。」
「表哥?」她作梦似地看向男人。
「咦?小朋友,妳听不懂中文吗?他来之前就说这次会带他表妹来玩玩,妳姓杜不是吗?觉得上当了吧?这里是很无聊的,我哥没事就爱找些老朋友聚聚餐,说穿了还不是在炫耀,这里不会比外头有趣的,小朋友。」
很快的,她的心顿时凹陷了一块,让她几乎呼吸不过来,她视线模糊地看着那群人,他们制造了一种氛围,清清楚楚地表达出他们的与众不同,也间接地说明了非我族类不受欢迎的无声语言。
这是石峥想要告诉她的吗?无论是背景、价值观、来往的对象,他们是天差地远的,她永远也无法让自己成为他想要的女人!他竟用了这样的方法暗示她,她懂了,但脑袋也空白到无法运转了。
「喂!小朋友,发什么呆?妳特地跟妳表哥来吃这一餐的吗?」男人打趣地问道。
「我是来相亲的。」她呆滞地看着远处相谈甚欢的一对璧人。
男人又爆出一串极为放肆的笑。「妳相中谁了?」
「没有,都是一群猪头,这里没我的事了,我想走了。」她站了起来。
「妳觉得我怎么样?要不要将就一点?我可以带妳去玩喔。」男人眨了下右眼。
「你可以载我下山吗?」
「当然可以,我刚换了一辆Porsche,一起试看看吧!」
她点点头,就算坐脚踏车离开她都无所谓了。
她跟随着男人,穿过客厅,越过那群人,走出玄关,一直到坐上那辆跑车,都没有人唤住她,她真的是被遗忘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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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计程车,她步履蹒跚地走向公寓大门,从皮包里掏出钥匙,迷蒙的双眼让她试了好几次才正确地插入锁孔,将门打开。
「终于回来了,玩得还愉快吧?连手机也不接!」背后响起了冰冷的问句。
她迟缓地回过头,看清了声音的主人,「是你?这么晚了,不回家睡觉在这干嘛?你不是早睡早起的资优生吗?」
她径自走进门内,迈着酸疼的小腿上了阶梯。
转弯处,后头跟上来的人掣住了她的手,扳过她的肩,就着楼梯间的灯光,严峻地看着她,突然,手指惊异地抚上她的脸,急问道:「妳的脸--怎么回事?」
「不关你的事!」她甩开他,忍着腿疼,三步并两步地奔上楼。
「我把妳好好带出去,就有责任把妳好好带回来,怎么会不关我的事?」两人直追逐到顶楼,倚着墙气喘如牛地互瞪着对方。
「我回来了,你可以放心走了。」她打开门,一走进去就转身想将门关上。
但他力道大,手臂一挡就推开了她,进到里面。「妳不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走。」
她发现阻止不了他,便将门掩上,不发一语地走到浴室,对着镜子将脸上的污渍、擦痕清洗干净。
「妳说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她走到卧房,他也跟到卧房。当她要将肩上的衣服系带往两臂推落时,转身面对着他,「你想看我换衣服吗?我不介意你看,不过为了不想让你觉得我很随便,我还是通知你一声,要不要让让?」她漠然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