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好几年没有全家一起过年了,至少今年过年你会回家吧?你爸爸应该不会那么狠心,大过年的还赶你出门……」叶林婉柔不甚有把握的说着。
叶寒绯不置可否,「他还打你吗?你还让他打你吗?」
叶林婉柔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些年上了年纪,老了很多,火气也比以前小很多……」
「你来找我,他知道吗?」
「这两天他刚好出差……」叶林婉柔心虚的回答,「他也只是嘴硬而已……」
「你到今天还帮他讲话?你明知他不只是嘴硬而已,那一双拳头下手从不留情。三十年来你吃他的苦头吃得还不够吗?你逆来顺受也指望我逆来顺受?为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他有什么权利那样对你?为什么你从来不反抗?为什么你能日复一日的忍受那种日子?」
「不忍受又能如何?毕竟是结发夫妻。难道你……就从没后悔过?」
「没有。」叶寒绯斩钉截铁的回答,「我没有一秒钟后悔过,我与他不共戴天。」
「绯绯,你怎么下得了手?夫妻床头吵床尾和,有什么过不去的?」
「那不是吵架,是生死决战,不是他死,就是我死。错的是他,我比他更有权利活下去!」她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你真以为是过失杀人?我计画了好久,故意说话惹他生气——我知道说什么话他一定会生气,却从来没学会怎样他才不会生气,如果他不是一两句话就被激怒的话,还是有机会回头的,那一刀,我是对准他的心脏下手的。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儿,你还要她回家吗?」
「绯绯……为什么?你……他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你知道我第一次逃回娘家后,他是怎么对我的吗?他……算了,你不会想听的,我也不想再提。离婚是不可能的,他的妻子,只有死,没有走的。」
「你……你可以去告他……」叶林婉柔艰涩的吐出这两个字。身为人妻,却控告自己的丈夫,实在是大逆不道……
「告他?!你忘了他是做什么的吗?法律是法律人的法律、是有钱人的法律、是得势者的法律!我拿什么去告他?没有验伤报告、没有人证,甚至没有动机。法律的眼中,只看得到一个心理变态的恶魔光鲜亮丽的外衣!」
「但是,我听说有些基金会会帮人家打这种官司,你怎么没去找他们帮忙?说不定就不用走到这个地步……」
「人家凭什么相信我,而不相信他们眼中的正义之士?」
「绯绯……」她这个作母亲的一想到女儿落入如此难堪的地步,便哽咽得说不下去。绯绯虽是欲言又止,不愿再提,她又怎会听不出?
「妈……」叶寒绯毕竟对母亲的眼泪不能无动于衷,低低唤了一声。
「你以后要怎么办?没有丈夫,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女儿有了这样的前科,怎么找对象……
「你别担心了,我现在很好,有工作、有住的地方。丈夫只是麻烦、问题和累赘,不如没有的好。」
「女儿,话不是这么说,也不是每个男人都像那个姓汪的……」叶林婉柔无力的反驳。
是不见得,但偏偏她们母女俩都遇上了。「女人用不着冒险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一个男人手中,任他宰割。」
叶林婉柔知道一时改变不了女儿的想法,可难道就让她孤孤单单的过完下半辈子吗?无奈眼前就是两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啊!
「你一个人在外头,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看你们总经理人很好;虽然是个大老板,却一点架子也没有,还亲自带我进来找你。你不要对人家这么不客气,要知道你现在是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
一提起佟皓然,叶寒绯便十分不耐烦,谁让他长了一张惹人厌的脸孔!她是任性、是迁怒,忍气吞声了半辈子,也没给她什么好处,她再也不要凡事委屈、凡事妥协、凡事屈服了!
「只要他不来找我麻烦,我自然对他客气。你用不着担心我了,过了那一关,就没什么过不去的。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要是他回来见你不在,又是一场风波。」
叶林婉柔看了一眼手表,的确是不能不走了。她这个懦弱的母亲着实对女儿没有一点帮助,自己走这一趟只是想稍稍满足思念之情,绯绯显然并不怎么愿意见到她这个母亲。
能怪得了她吗?
在她需要援手的时候,自己躲在一旁,如同以往,一声不吭……
结果是把女儿逼到一个不可挽回的境地。
「那……那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她顿住了,真有什么事,女儿也绝不会再向娘家求救的。
她仓皇的起身,匆促的低着头往门口走去。
直到她走到门边,叶寒绯才又犹豫的喊了声,「妈……」
叶林婉柔无言的望着她。
「如果他还……别再忍下去了,去找大舅……」
叶林婉柔更觉愧疚,女儿逃回娘家时,自己没有尽力帮她作主,现在又怎么好意思回自己娘家指望谁帮忙?
叶寒绯望着母亲的背影。她总是习惯性的低头、习惯性的微蹙眉心,仍和多年前没有两样……
女人,为何总是轻易的让一个男人逼进一个暗无天日的角落?又为何总是必须为了挣脱枷锁付出沉重的代价?
自由,一朝将它舍弃,想再要回来,绝不会是免费的……
「叶寒绯……」图书室的门打开了,原以为早就离去的人出现在门口。
叶寒绯暗暗叹了口气,回过身时已是习惯性的面无表情。
「总经理。」她客客气气的应了声,勉强把母亲的话听进去了。他方才一直都在图书室里头?那她们母女俩的对话他听见多少了?说不定就算臭骂他一顿也没什么差别了,剩下的那几间化妆室留给他自己打扫好了,只怕这人生平没见过马桶刷长得什么样子吧……
佟皓然其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喊了她,聪明的话他该悄悄的由别的出口离开,而不是像现在让自己成了个听壁脚的,专门打探别人的隐私。
「我不是故意要旁听你们谈话的。」他有些心虚的辩解着,一开始的确不是故意的。「我是怕你们起冲突。」
「你是担心我老爱跟别人打架,会不会连对自己的妈都不客气?」
「也不是这个意思……」佟皓然尴尬的回答。
叶寒绯扬起眉毛,微带嘲讽的看着他,「是有心也好,无意也罢,人家的家务事,你听得没有八分也有七分了,你若是因此而开除我,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个女人老是冒冒失失的替他下结论,佟皓然有些恼怒。「我看不是我要开除你,而是你三番两次主动要把公司开除吧!」
「你真的没打算要我走路?」
「你上下班不都是用走的吗?难道还要公司派专车接送?」
叶寒绯没心情理会他那不合时宜的幽默感。「不怕你公司的员工成了我手下的牺牲者?」
「他们又没一个是你老公!」佟皓然脱口而出。
叶寒绯觉得他说的有理,「没错,除非在我的身分证配偶栏登记有份,否则你的确用不着担心任何人的人身安全。」她十分严肃的保证。
佟皓然正为自己的话懊恼不已,没想到竟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仿佛她杀自己的丈夫是天经地义,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你那个死鬼丈夫是怎么得罪你的?」他好奇的追问,毕竟隔了一道墙,有些地方他没听清楚。死鬼丈夫?这么没教养的用词真不像是会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只觉得一提到她之前的丈夫,就理所当然该冠上死鬼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