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他的,是一双无措的眼,和一个无助的抽气声。
「妳为什么突然离开,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别问。」何唯茜哀求似地回道。
就算她再迟钝,也该猜到康百翔就是她童年时那个噩梦似的玩伴--全世界只有两个人会喊她「西西」--一个是「小翔」,一个是她的父亲。
归根究柢,「小翔」才是始作俑者。年幼无知的他,把「茜」字读成「西」,当她气愤地跑回家向父亲埋怨这件事,父亲居然开怀大笑,从此也跟着「小翔」喊她「西西」。
那是一段她不愿回想的往事,因为会带来撕裂灵魂般的痛苦。
读到她眼里的挣扎,他想知道究竟有什么事在纠缠着她、折磨着她。
「不行,我要知道妳为什么一去不回,我要知道妳发生了什么事,后来又去了哪里。」
「你别问!」她的语气充满责备,眼里却写满哀求。
「我可以一直跟妳耗下去,我想知道的事就一定得知道,不管要花多久的时间。」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发生在妳身上所有的事,不论是好是坏,我全都要知道。」他的语气坚定得不容任何人质疑。
「你这么喜欢在别人伤口上洒盐?」她看着他的眼神,可以说是怨恨的。
「我只知道妳不能把伤口藏起来,假装自己不曾受伤,如果必须用力划开伤口,才能把脓血逼出来、才能把伤口彻底治愈,那,就由我来做吧,因为我知道妳是个怕痛的胆小鬼。」
「你……」何唯茜痛苦地看着他,无法反驳。
「告诉我,拜托!」
「我……」她困难地咽了咽口水,却无法拒绝他的请求。「我父亲……在我刚上小学的那一年……出了车祸。」
他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她身上,揉了揉她僵硬的肩膀,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很严重的车祸……父亲离开了我……我们一直相依为命……他走了……永远离开我,和我母亲一样……都离开了我。」她断断续续说着,语无伦次。
他拨开她额前散乱的发丝,摩挲她苍白的脸颊,想为她添一点红润。
「但是,我不会哭的,我答应过爹地,不会让他伤心,所以,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哭的。」她故作坚强地笑着,但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听到她这么说,康百翔火气突然上涌。
「为什么不哭?遇到这种事,本来就会哭的。」
「我很坚强,不会哭。」她又笑了。
那笑,无比凄凉,让康百翔的心揪成一团。
「妳神经病啊妳!遇到这种事本来就应该呼天抢地,就算哭他个三天三夜也不过分,妳干么强撑着不哭?妳是人又不是矿物,妳会有感情、会有各种情绪,难过的时候就是要哭、就是要向别人寻求安慰!」他火大地吼了她一顿,内心烦躁得不得了。
何唯茜讶异地看着他,一般人听到这种事,不是都会柔声安慰、劝她想开点不要伤心吗?
「妳还不哭!快点给我哭啦!」他伸出食指,在她额头上用力戳了一下。
何唯茜愣愣地看着他,他现在是在逼她哭吗?
「妳再不哭,我就打到妳哭!」大大的手掌往她光洁的额头用力拍去,然后两掌并用,往她双颊狠狠甩去。「妳哭啊妳!了不起,我陪妳一起哭就是了嘛!妳以为不哭就可以假装妳父亲还活在世上吗?妳好矛盾,心里不肯接受父亲已经死亡的事实,一方面又不肯从守丧的心情走出来,妳以为他会希望看见妳强颜欢笑吗?妳以为他会希望妳每天用黑色的丧服哀悼他吗?」
她看见他的眼眶红了,泪水从眼角滚滚而下。
「你……你哭了?为什么?」
「妳不哭,我只好帮妳哭啊!」
他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她的胸口狠狠一震。
然后,她的视线也跟着模糊了。
在她尚未察觉自己的泪水时,他已经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哭吧!用力哭、大声哭!把妳忘了流出来的眼泪全倒给我,不管有多少我都接了。」紧揽着她,他忽然觉得安心不少。
为了这出她的眼泪,他发狠捏了自己的大腿,才能营造出双双落泪的浪漫场景。唉唉唉,没想到他康百翔居然是这么深情的男子汉!
「百翔,我……我真的好想念我爹地!虽然养父母和雅利哥哥对我很好,我……还是很想念他。」伏在他身上,她声嘶力竭地喊:「他说过……等我穿上新娘礼服的那一天……会是他这辈子最高兴……也最难过的日子……可是,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他已经不在了!」
「那没什么。改天我们穿结婚礼服去妳父亲坟上秀给他看,就算妳要把婚礼设在坟场,我也没意见。」他摸着她的头发胡乱安慰,也不管这些话听起来是如何的不伦不类。
「你不明白。」她抬起泪眼,痛苦地望着他。「我是个不祥的人……母亲在我出生不久之后就生病过世了……父亲也……发生意外,我……我……我是个扫把星--」
「妳胡说八道什么!」康百翔气得又打她一掌。「生死有命,妳吃饱太撑了吗?干么无聊到把这种人力无法掌控的事当成罪孽背负着!」
何唯茜愣愣地抚着被他打红的脸颊。被打的人明明是她,为什么生气的人却是他?
「我……不需要赎罪吗?」
「气死我了!妳这个神经病!」二话不说,再赏她一记锅贴。
看见他气到头顶冒烟,何唯茜突然笑了,她边哭边笑着投入他敞开的怀抱,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心中充满了感激。
她突然懂了,懂他的安慰,这种方式虽然笨拙,却是此刻她最需要的。
「不管妳要哭还是要笑,都有我陪妳。」狠狠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康百翔再次流着眼泪在她头上低语:「西西,妳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因为有本帅哥当妳的靠山,妳不要以为我会理别人的眼泪,只有妳,我给妳最特别的待遇。」
他们的缘分,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他对她,一直是特别的。
这份专注,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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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自己窝在康百翔怀里哭了多久,只知道此时天色全黑了,暗沉沉的空间似乎加深了某种亲昵的氛围。
理智才刚回笼,她的心突地一跳,连忙推开他的身体往床下逃窜--
「妳要去哪里?」他不悦地扯住她的腰,不让她离开。
「我、我去洗把脸!」她手忙脚乱地挣脱他,以火烧屁股的速度冲向浴室。
哗啦啦的水流声洗去了她的焦躁感,凉冷的水温让她恢复了些许理智,掬起水来,她一次又一次拍向滚过热泪的双颊,大口大口灌着可供生饮的自来水,干涸的心,似乎也获得了滋润。
良久之后,她才走出浴室,几乎同时,她被扯入一具宽阔的胸膛、被挟持到房内唯一的一张床上。
「你……」她惊魂甫定地望向他,可惜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封住她仍沾着水滴的唇。
他热情的唇舌夺走了她的呼吸,他有力的双手挟带着玉石俱焚一般强烈的决心,诱引着她体内强烈的渴望。
交缠的唇舌,分不出一点空隙,蓦然明白这份强烈的吸引力一直存在,只是,她从来不肯对自己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