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煦景低下头对他微微一笑,淡淡地道:「翊宣,以后不准叫『这个女人』,她是你婶婶,知道吗?」
「婶婶?」朱翊宣这下被彻底惊呆了,指着她大叫:「九叔,你别吓我,她就是你的王妃?」有没有搞错?这个凶巴巴的女人居然是九叔新娶的王妃?不行,他要晕了……
「没错!」风凌楚笑得奸诈,牙齿闪着白光,「小鬼,下回告状之前要记得找对人知道吗?搞不清楚状况,倒楣的可是自己。」
朱翊宣哭丧着脸,完全说不出话来,他今天受的刺激太大了。这个女人……竟然是他的长辈,那刚才他岂不是等于白白被欺负了?
「够了!」朱煦景皱眉,不悦她此刻的笑容。她分明把注意力全放在这个小鬼身上,没打算理他。「妳能不能别到处惹事?上回妳惹的事还不够大吗?现在连个小孩也欺负,这像什么话?」
他严厉的语气让她略略皱起眉,「你又在生什么气?我只不过跟他玩玩!」
「玩玩?」他哼了一声,「就算玩也要顾一下妳昭王妃的身分,不要丢了我的颜面!」
这个帽子扣得可大了,她也有些动气,语气僵了起来:「你凶什么?」
「妳不乱来我自然不会凶。」
「你……」自小任性妄为,就算老爹也不会用这种语气斥责,她不禁动怒,眉心聚拢着怒火,狠狠地瞪了他好一会儿,又低下头去。
「自己知道错了就行,要去卉容宫就快去,不去就回昭王府!」他还以为她心虚,又冷冷地加了一句。
她再度抬起头,脸色竟一反常态的不见怒气,甚至还微笑着向他勾了勾手指。「要我回去也行,你先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她的样子让朱煦景略略感到诧异,却又看不出异样来,遂慢慢走近她,语气已经柔和了许多:「什么事?」
待他走近,她凑上前,趴到他肩上,似乎有秘密要跟他说。
随着她的靠近,一阵属于她的清新之气袭来,他有些心醉神迷,不禁想起新婚那天晚上,那个她所不知道的轻吻……
「啊--」突然脚踝处被重击了一下,正沉浸在回想里而没有防备的他一个不稳,便向后倒去,一头栽进人工湖……「扑通!」某人当场变成落汤鸡。
「哈哈哈……」得逞的那人放声大笑,得意地扠腰叫道:「哼,现在知道对我那么凶有什么后果了吧!」
已经被吓傻的朱翊宣这下更呆了,她、她……她竟然连九叔也敢……
朱煦景湿涤涤地钻出水面,气愤地指着她,「妳……风凌楚!」
「干什么?」她笑得灿烂,还故意蹲下去对着他的脸招摇。
「我……」他猛然探出手来,一把抓住她垂下的袖袍猛力一拉--
「啊--」自作孽,不可活,惊叫换人了。
「哈……」难得见她栽了,他不禁得意起来。
刚掉进湖去的风凌楚死命地抱住被自己踢下去的人,这回没反唇相稽,反而惊慌大叫:「朱煦景,我不会泅水……」
「哼,活该。」他作势把她推开。
「啊!」她大叫,抱得更紧,七手八脚地整个人都缠了上去,死都不肯松手,「你……你不准放开!」
「凭什么?」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
「我偏要放。」
「你……」
朱翊宣目瞪口呆,傻愣愣地看着湖中纠缠成一团的两人,那个……真的是他的九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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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凉风轻拂,抬眼望天,初夏的弦月在云朵中穿行,冷冷地照着人间,让人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来。
这个巍峨耸立的皇宫,代表着华夏大地权力的最巅峰,代表着无上的荣华尊冑,也代表着铭心刻骨的伤痛与别离……
似水浮动的月色中,一个修长挺立的身影静静地立于庭中。夜风流动,发丝轻扬,仿若随时都会乘风归去,飘忽得不似真实。此刻,他微微昂首,望着天空中的冷月,面色清冷而苍白,永远让人看不出来优雅底下是怎样的心绪。他……已经习惯用面具紧紧地覆盖住一切,安静而孤傲地活着。
一丝轻微得几乎听不到的响动传入耳中,同时,敏感的神经已察觉到异动的气息,他微一侧首,袖袍倏地扬起,身形如风一般飘起,往异动之处扑去。
「谁?」
另一道优雅灵动的身影跃出,与他交错,握住他挥出的掌,低低地叫道:「是我!」
两道身影同时落下,默然相对。
一白一蓝,同样裁剪简单的儒雅衣袍、同样清瘦修挺的身形、同样清俊秀逸的容颜,虽然五官不同,但无疑的,他们之间有一种极为相似的东西,是一种感觉,一种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感觉。
他沉默了好久,才低低的出声:「师姐,妳现在应该待在昭王府才是。」
月色下的白衣人影轻轻地微笑,笑容里带着怜惜。「行云啊行云,出了这种事,你还希望我什么都不理会吗?我早该来了,若不是为了查清楚卉姨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我第一天就会来了。」
他依然沉默着,半晌才开口:「现在妳知道了?」
「我……唉……」她幽幽叹息,「以前我以为卉姨只是想报仇,所以才不惜以伤害自己的代价去练鬼影百变,没想到连你也一样,只是除了不练这种功夫。」说到最后一句,几乎是在自嘲。
「我真是太久没有顾到你了,我们分离的时候你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
「呵……」他低笑一声,抬头望她,「师姐,我从来就是这样的,妳不是一直都很清楚?五年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并没有多大改变,这件事,谁都无法阻止。」
「但是,你知道你这样做的代价吗?」她的目光倏然清晰得近乎犀利,「不管你是裴行云还是朱翊晨,也不管你到底要怎么做,总之,你不要忘记,你除了是卉姨的孩子,同时也是天下的子民!」
他轻轻地笑了,笑容寂寞而清冷,「天下?师姐,天下要的只是一个贤能的君主,一个稳固的政权,而我要的,是一个人的忏悔,我没兴趣为了一个人而去挑动天下大乱。如果妳担心这一点,那么,就不必再说什么了。」
她无言了,她知道自己无法撼动他的决心,也无法看着他难,只好站到一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不幸再次重演。
「行云,难道你真的不能只做行云吗?」她知道自己无力阻止,却仍忍不住叹息。
他一甩袖口,冷笑道:「我为什么要放弃朱翊晨的身分?六皇子、英王,这么尊荣的身分我为什么不要?」
「你会在乎尊不尊荣?」她摇头,笑得无力,「裴行云的傲骨已经足够支撑你,有没有世人眼中的尊荣又如何?这个英王的头衔你真的看得上吗?行云,你从来都看不上,你的傲骨无关世俗尊位。」
「但是多了一个又如何?不过一句话,我可就是英王了呢!」他近乎嘲讽地笑,那笑容却凄怆无比。
「呵!」她完全不信,「不必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你我都清楚,你绝不可能是皇子!就算你真的是他的血脉也一样。」
他突然被堵了一下,好半天没出声;许久许久,他才涩声的开口:「师姐,妳知道了?」
她浅浅一笑,眼眸清亮无比。「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