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他八岁那年的夏天,树上蝉声唧唧,妈牵着地的手站在大树下,暖风吹拂,令人感觉到无限的畅快、舒服。
当时,妈随口问了他一句话:“你爱不爱我?”
他抬头看妈,那张美丽又温柔的笑靥就这样烙印在他的心头,再也无法从记忆中抹去。
“我最爱你了!还有。”他大声宣布,张开双手用力抱住妈的大腿,小小的脸蛋上,挂着幸福洋溢的表情。
“为什么?”她在儿子面前蹲下身来,一手轻抚着儿子柔顺的发顶,这是他们母子之间相当习惯的贴心小动作。
“因为长得像你,笑起来又温柔、又漂亮,而且她说话的声音柔柔的,和你也很像。”
“你这个傻儿子,那么喜欢我做什么?你长大后,妈咪又不能嫁给你。”她忍不住笑道,心里暖烘烘地。
他张开手臂,俯身向前圈住母亲的颈子,小小的重量挂在她身上,一边撒娇,一边笑着。
如此甜蜜的回忆,他一直深藏在心底,没有人可以进入他的世界里,和他分享这一切……
当车子驶离市中心,他的心情逐渐放宽,一片的黑色天空下,他忘记自己开了多久的车,又开到了哪里,有时候随便绕一绕,脑海中思索着一件事,就容易迷了路。
找路的惟一法子,竟然是全凭心情的好坏来决定。幸运的话,他很快就可以将车开回家,若是一切不顺利,则是开车在外头流浪,连开三天三夜的情形都曾经发生过。
妈过世后,他在人群面前变得寡言,对世事不在乎的态度,没有人可以改变。
除了说的话,他多少会听进去一点,原因无他因为长得像妈,像他记忆中最美丽的那个女人。
不过他知道,这种心灵上的依赖只能短暂维持,经过岁月的洗涤,他们都长大了,再也无法回到过去那股单纯依偎的日子,他们将有各自的人生际遇,个别认识的人群,生活不再重叠。
孤独,也许就是因此产生。
他操控着方向盘,放松油门,让黑色车身漫无目的在冷清的公路上继续前进。
正当他思绪有些飘离之际,忽然从一旁的草丛窜出一道黑影,他直觉反应地重踩煞车,尖锐的煞车声划破夜空,伴随着风声渐行渐远,仿佛被抛到世界的另一端去。
他抬眼扫向前方突然出现的那抹黑影,不自觉地深呼吸了口气,在两道车灯照耀下,可以清楚看见忽然出现在车子前方的不明物体,是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一身脏污,至于是不是生存在这个空间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宗悬正想眼不见为净,驱车离开,不料那个女人,竟然在他车子前方软软倒下,身体在引擎盖弹撞一下,彻底昏死过去。
见状,他开门下车,踩着稳重的步伐来到她身旁,蹲下身来,伸手轻探她的颈动脉。
还活着……既然还活着,就表示他捡到了麻烦。
啧!倒霉。
直至三更半夜,宗悬才飞快地驾车回到家中。半路上,他已经拨一通手机给宗家的家庭医师唐训忠,要他在二十分钟内滚到他家救人,如有半刻耽误,人死了,就算在他这个医生头上。
唐训忠只能含着委屈的泪水,提着万全急救箱,连夜开快车赶至宗家。
当宗悬抱着一个半死不活、负伤累累的女人回到家中后,立即掀起一片轩然大波!
首先是吃完烛光晚餐回到家中,还在和男友热线的宗浮察觉到外头的动静,立即挂上电话走出房外一探究竟,看到宗悬模样稍微狼狈,横抱着一个长头发的女人,疾步走进客房里,她忍不住发出尖叫声,随即招来独自住在后院小屋里的宗挂。
她正为了改写一套入侵系统的程式而熬夜,没想到却硬生生地被打扰了,只好循声来到主屋的客房里,心里另外打算要在小屋周围,建造一堵隔音墙。
宗挂从后门走进日式风格的主屋里,看到家里的女佣也被吵醒,正端着水盆在客房里外进出。
不一会儿,他们家的家庭医生也来了,急急忙忙走进了客房,连招呼都无暇顾及。
挂慢条斯理地走上前去,想看看客房里到底发生什么大事,恰巧浮从客房里走了出来,一看见挂,立刻主动报告目前的情况——
“……她身上都是伤,而且还有轻微的骨折,脸上瘀血了一大块,你说可不可怕?”
听完浮的叙述,挂淡然地摇了摇头。
“嘎?你觉得一个女孩子破伤成这样,还不够恐怖吗?天晓得她究竟遭遇了什么意外。”
“我敢说……”挂冷静自持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锁在浮惊恐的表情上,顿了会儿,才道:“你的反应一定比当事者还要夸张。”
“呃……会吗?”
挂径自走进房里,看着女佣在一旁协助唐训忠,为床上的伤者清洗伤口,她就更觉得他们疯了。三更半夜不睡觉,竟然在她家救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怎么,当宗家是省立医院吗?
挂看着伫立在一旁,始终不发一语的悬,开口向他问道:“从哪里捡来的麻烦?”
“偏僻的海湾公路上。”
他的俊脸微偏,好像正在反省自己做错一个关键性的决定——
他怎么会将这个女人带回来?明知道她会是一个麻烦,他竟然还这么多事,当时,他的脑袋究竟在想什么?
“你开车撞到她?”
“没有。”正确地说,是这个女人撞到他的车,在她昏迷之前,他的车头至少距离她有十公分远,是她突然昏倒,整个人撞上他车子的引擎盖。
“你干吗把这个麻烦捡回来?”
“不知道,鬼迷心窍吧。”他也只有这个解释能说服自己。他向来不是一个热心的人,没多余的精神力气去同情弱者,也没闲功夫去好管闲事。可是这次,他却例外将一个垂死的女人带回家医治,这不是一时之间的鬼迷心窍,是什么?
过了整整一个小时,唐训忠终于将患者身上的伤处都清理完毕,也替陷入昏迷的她注射营养点滴。
女佣端着一盆污水,走出客房,浮立即走到唐训忠身边,问道:
“她不要紧吧?”浮是个极富爱心的人,看到同样身为女人的她伤成这般,心里头也产生一股难受。
唐训忠抹去额际一层薄汗,陪笑道:“她很幸运,虽然身上有多处伤口和轻微骨折,但是都没有伤及要害与神经。只是她的身体像是泡过水,脸部和四肢都肿了起来,而且身体挺虚弱的,可能要好好调养一两个星期才能痊愈。
至于脸上的瘀伤,最快也要一个星期才会消退。还有,她现在还在昏迷中,今晚是危险期,如
果不将她送到医院,就必须有人在旁细心地照料,直到她醒来,才算是脱险。”
“这样呀……”浮吁了一口气,像是暂时安了心。“唐大哥,谢谢你!这么晚了还不辞辛劳地来我家救人,你真是一个好人耶!”
“不敢当,救人本来就是我们当医生的职责。”突然被浮这么一夸,唐训忠整个人都不好意思起来。
他更笃定一个信念———宗家,只有浮是天使。
宗悬早知道这个姓唐的男人,在八百年前就暗恋他姐,所以长久以来,他对唐训忠一直很不客气,在他的恶势力胁迫下,唐训忠也相当敬畏他,只要他开口吩咐,唐训忠只有依命行事的份
儿。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宗悬轻露不悦的神色,气魄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