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进入菩提树浓密的树荫中,映蝉立刻发难,她用食指重重地点戳着刍荛的胸瞠,“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卑鄙的算计皮家大宅!你别开口,听我说完!从那张图上看来,你早就有预谋要把皮家大宅铲平,盖你那该死的莎士比亚房子。你竟然骗我,是不是要等到皮家大宅都已经夷为平地了,才要告诉我!”
带着欣赏的眼光,刍荛目不转晴地注视着眼前不时紧握双拳、不时在空中猛挥几拳的映蝉。老天,这个女人是水和火药的混合体,平时的她是温和幽默的,但当她的火气爆发之际,整个人又充满了活泼的生命力,激发出一股灿烂的风华。
愈说愈气,再见到一直只是含笑的伫立在眼前的刍荛,映蝉更是一股无名火熊熊往心口上烧,既而想起这几天自他出现后,在自己生活中所引起的骚动,那股浓浓的无力感更是沉重地笼罩着她。
“我真是受够了!先是你多桑,也就是我伯公要回来分一半的财产,这是人之常情,我也无话可说;但现在,我除了要结这个莫名其妙的婚之外,连房子都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要被拆掉了,我……我真是好没力!”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双肩一垮,映蝉落寞地盯着自己的脚趾头。
没来由地感到有阵不熟悉的情感自心底升起,刍荛不太习惯地感受着那种像是疼惜,又像不舍的滋味,如野火燎原般的在心头延烧。
解释不上来自己的动机,像是多年前因为芙琳而枯萎的情怀又复活了;也像由于芙琳而干涸的情感,又开始有了春霖的滋长,面对眼前这个教他爱不释手的女孩,他有着最深沉的眷恋。
缓缓托起映蝉下颚,刍荛定定地望进她那充满沮丧的眸子,不知道为了什么,她的喜怒哀乐,总会牵动自己的心思,这个发现令刍荛感到震惊。
是因为我已经让她太接近我了,抑或是我根本没法子控制自己向她贴近呢?
彼此间像是有张紧绷着的网,正以看不见的电流,牢牢地锁住他们所有的感官和注意力。
或许是因着女人的直觉,或是情势的昭然若揭,映蝉紧张得贬了眨眼睛,将焦点胶着在他身后的某棵树上,唧唧喊叫着的蝉声之中,就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心里有股法然欲位的惶然。
着迷地看着映蝉优美的长睫毛不住的扇动着,刍荛心里充满了对造物主的崇拜,这么美的翦剪美瞳、这么晶莹柔润的肌肤,还有在他的手指抚触下,微微颤动着的唇……在唧唧嘶鸣的蝉声和闷热的天气里,他轻轻地拉近彼此的距离,在那股奥妙看不见,却如此深刻存在着的魔力时刻中,他缓缓地低下头,让唇紧紧地贴在映蝉因为讶异而微啄的唇瓣上。
恍若有几百万响的爆竹在头顶上爆炸;又像是被世上最大的漩涡给卷进长长的海沟内;更好比是被来势汹汹的龙卷风袭击,在身不由己的情况下被不断的托高、直坠,盘旋直上又猛然下坠。映蝉只能紧紧地攀着刍荛强健有力的臂膀,如菟丝缠绕古柏,又似葛萝攀附青松,否则以她酸软的双腿,根本就没法子支撑住自己的身躯。
刍荛的唇像带着亿万瓦的电量,在映蝉的唇上流窜过令映蝉难以招架的坪然与不安。她想耍阻止他的舌如此肆无忌惮地在自己唇齿之间引起这种使人既羞犹惧的反应,但存在心灵深处另一面的自己,却对这种反应感到有股刺激的快感。
这不同的感觉交错地在她心中挣扎着,当刍荛气喘吁吁地放开彼此时,她由刍荛闪动的双眸中,清楚地看出了自己的形象——发丝微乱、双颊酌红、眼神迷离闪动着梦幻般的光彩,这令她赧然地低下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怔怔地盯着她,刍荛也不太敢相信地伸出微微颤动的手,爱抚般地来回轻抚着映蝉有些肿胀的唇。
我该放开她的!这么危险,就只这么短暂的接触,就能引起我生理或心理上如此漫天大涛般的反应,再不跟她保持距离,难保我不会打破自己所立下的游戏规则,使得彼此都因而改变了各自的生命轨道。
放手吧!即使心里一再地命令自己,但他的手仍眷恋着映蝉柔萤似天鹅绒的唇,鼻端里充满了自她身上传来淡淡青草味的馨香,而她依附着自己的柔软娇躯,更是使他迟迟无法松开手的最大原因。
时间仿佛停格了,天地万物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跟他们没有关系似的滞留在此时此刻,他们紧紧地瞅着对方,将房子、花圃,甚至那两个有着相同面貌的老人,全部抛到脑后去了。
但现实终究不是件可以轻易忽略的事,在他们如中了魔瘴般的短暂迷情之后,接二连三的余震,在摇天晃地之余,也顺便将皮家大宅的主屋,以更戏剧化的手法,自中拆为两半,然后迅速地推垒在那个为建地下室而预挖出来的大水塘里,将水塘中的水激溅得溢流满地,还淹没了映蝉的花圃。
愕然地瞪着皮家大宅在眼前变成一堆废墟,只剩几根梁柱,还以各种突然可笑的方式,半残或突兀地耸立在一片断垣残壁之间。映蝉简直不知该如何去形容充斥在心中的不舍和依依之情。
扶着她慢慢地走近颓圯的主屋前,刍荛虽然有动念带她离开,但映蝉却坚决地推开他护卫着的手臂,随手抓根竹竿,使劲儿地在水里打捞着一块漂浮着的木匾。
第五章
拗不过她的坚持,刍荛只有不顾满地泥泞,跪在水塘畔,吃力地为她捞起那块看起来似乎有不少年岁的匾,将匾交给映蝉时,他迎向映蝉满蓄泪光的眼眸,清楚地看到遵劲有力的笔迹,人木三分的写着——皮家大宅。
将所有打捞的琐事都交代给工头后,扶着不发一言的映蝉坐进车里,刍荛再回头看看那些因为获得加倍工资应允而抖擞工作着的工人们,他回过神来看看紧紧抱着那块木匾的映蝉,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将车以最快的速度驶离夏蝉嚣哗的树林。
在刍荛的坚持,事实上也无处可去的情况下,映蝉只得住进了学校分派给刍荛的小公寓。这间公寓位于学校旁的一幢十七层公寓的第九楼,拥有小小的两房一厅隔局,前面有个小小的阳台,经常有着鸽子和雀鸟停驻在那里嬉戏,厨房里炉子、冰箱、烤箱乃至于微波炉一应俱全,在靠近储藏室的一角,则是一台小小的洗衣机巧妙地嵌在梳理台下。
小小的客厅里,一张双人沙发和另张单人沙发随意地贴墙而立,除了堆满了书的书架和小小的电视机,这客厅里可说是别无它物。
在带映蝉参观时,刍荛故意略过那间有着硕大双人床的主卧室,直接将映蝉带至隔壁的客房,并且将她安置在那里。
稍后刍映蝉在浴室中清洗自己一身的尘土时,刍荛烧开了水,将滚烫的水倒进放有几袋茶包的水壶内,他注视着袅袅上旋的烟气,陷入沉吟之中。
站在莲蓬头下,任温水自头顶强力地冲击着自己全身的每个细胞,强烈地感受到门外那个人的存在,拉开浴帘,映蝉迷惘地望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
回想起他那似乎带着野兽气息般的吻,整块绯红很快地占据了她双颊,毫无知觉地伸手捂住自己胸口,直到现在她似乎都还可以感觉到胸中所传出来的如雷震动声,将围里在身上的浴巾拉起来贴在脸庞,映蝉愣愣地盯着镜中女子微蹙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