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披浴巾!不要!”在一阵叫嚷之后,伯利被林先生抱着出现在泳池畔,两腿紧紧地用浴巾裹住,露出他苍白瘦弱的胸脯。
看得出来他似乎十分介意自己的存在,缇莹朝他挥挥手,“那么,我一小时之后再来接你。好吗?”
“不好,你是我的看护,你要到哪里去?”孰料伯利的反应却颇为激烈,他连声地叫闹着,“你不许走!”
无可奈何地看着林先生那副我早说吧的表情,缇莹只得重新坐回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看着伯利和林先生在水里做着千篇一律、重复再重复的种种复健动作。
她在过了一会儿后就注意到一件事,只要她盯着伯利看,他就会很卖力的听话做动作,否则就只是敷衍了事般地比画比画。这个发现使缇莹丢开了林先生为她找来的杂志,专心地盯着伯利。
将林先生的话想了一遍,缇莹也不得不承认,以伯利这年纪的小孩,突然之间失去爷爷跟爸爸,自己的腿又有瘫痪的可能,委实也太可怜了点。这么一想,再看看吃力地想踢到林先生故在远处、浮在水面上的浮球的瘦小男孩,缇莹对他的感觉总算好了些。
但这情形持续不超过二十四个小时,当伯利分明是故意的,以买漠堡附赠的番茄酱,喷得她满头满脸猩红的酱料时,她真想抓起这还满脸无辜表情的小鬼,狠狠地揍他一顿屁股。
回头一想,这小鬼仗着有福伯跟汤婆婆在他背后撑腰,我就想跟他计较,也是没有什么用,况且他还是我的老板,唉……
愈想愈没力之下,她只有诚实的接受自己赚不了这个钱的事实,打道回府了,将牛奶放进冰箱里,她拿起搁在茶几上的报纸,又开始画圈圈,寄履历表的程序了。
第四章
附近小公园里传来早觉会的妈妈们跳土风舞的音乐,缇莹将头埋进柔软的羽毛枕里,考虑着该怎么度过这个无聊的星期天。
昨天晚上打了一晚上的电话,同学们也大都还没找到工作。奇怪了,经济怎么会不景气到这种地步!听阿芳说,她去应征个秘书的工作,就足足有三十几个人去应考。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有的人还说连考公家机关的补习班都堂堂爆满,预测今年的高普考录取率又要往下掉,创新纪录了。
更惨的是为了加入国际组织,海峡两岸斗气斗智之际,使彼此的经贸关系起变化,南非又要跟台湾断交;国内才接连发生县长官邸血案跟彭婉如命案,一时之间整个社会上人心惶惶。连带的,许多悲观的企业纷纷出走,使已经很不景气的就业市场更是雪上加霜。
在床上翻来覆去,虽然没有睡意,但也不想再赖床,缇莹自温暖的被窝衰跳下床,懒洋洋地梳洗一番后,缓缓地踱出房间。一看到客厅的景象,她残留的睡意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汤婆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紧张地以手抬梳梳凌乱的头发,缇莹手足无措地看着排排坐的汤婆婆、福伯、她父母及伫立在窗前的魁梧背影。
“丁小姐,你醒啦!我就跟丁先生说嘛,这真是太巧了,没想到咱们还是同乡哪!”一见到缇莹出现,汤婆婆马上笑盈盈地踱向她,拉着缇莹的手直拍着她的手背。
摸不清她的用意,缇莹只得咧着嘴傻笑,“是啊,真巧……请问汤婆婆你到我家有什么事吗?”
“噢,是有那么一点小事。”汤婆婆说着转向面无表情的丁氏夫妇,“我是来找你爸爸丁先生的。”
“我爸爸?”
“是啊,你爸爸这些年来跟我调了不少笔款子。虽然我目前是不急着用,但年纪愈来愈大,记性也愈来愈差……我想还是先收点本金回来……”
听到汤婆婆的话,再看着父亲逐渐阴霾密布的面孔,还有妈妈惊恐得腊白的脸庞,缇莹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天哪,看过那张红字通篇的帐务表,缇莹早就明白自己非快点赚钱来偿还这一屁股债了,但就在她潇洒的自纪家挂冠而去的现在,现实就毫不留情的来敲大门了。想到这里,她只有苦笑的份了。
“前阵子我才听你爸说,要再筹笔款子让女儿出国去念书,没想到就是说你……”
“呃,目前我没有这个打算。”
“那以后呢!”汤婆婆眼神充满笑意地问道。
“这……我想目前最重要的是赶紧找个工作,赚钱还清我爸爸跟你借的钱吧!”两手一摊,想起了那不啻天文数字的债务,缇莹一时之间只觉得似乎有几百吨的乌云迎头兜了下来。
“这样啊……”汤婆婆任话尾飘浮在半空中,转向那个仍盯着窗外的巨大背影,“少爷,你看这该怎么……”
霍然转过身来,缇莹一见到那个满脸冷峻线条的男人,立即暗叫不妙,是那个在面试暗酷酷的纪浩云!
穿着简单大方的亚曼尼套装,没有打颊带,用条墨绿色系的丝巾在领口间围系着,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别有一肢帅气。但合缇莹感到特殊的是他的神情,他盯着缇莹的表情,就好似她是只讨厌的臭虫,恨不得一脚踩死她的德行,令缇莹为之忐忑不安。
“这么说,丁小姐还是有还钱的打算罗?”坐在缇莹面前,浩云跷起二郎腿悠哉游哉地盯着缇莹。
被他话里的含意所激怒,缇莹双手抱在胸前,板起她尖尖的下巴笔直地瞪回去,“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又没说过不还钱。”
“慢着,钱是我借的,这些债务跟我女儿无关。”眼看缇莹跟浩云之间似乎颇不对盘,甫功连忙插了进去,想将女儿推出自己所惹出的麻烦。
“父债子还也是天经地义,丁先生,因为汤婆婆需要那笔钱回大陆探亲,并且为她的父母修坟,所以我将她的债权全部以现金移转了过来。我是个生意人,我对你还有一年多的退休金,委实没有多大的耐性去等。”一弹乎指,浩云的眼神中带着几许的轻蔑。
对他的态度感到不舒服,缇莹冷冷地盯着他。
“不然,你想怎么样?”
“我查过了,这栋房子已经设定了只押,没多少价值,本来我的会计师建议我可以用那些借据,循法律途径要回我的钱……”他故作沉吟般地抬头瞪着天花板,令丁家三口的心都跟着悬在半空中。
看看父亲跟母亲,尤其是她母亲都快吓昏了的表情,缇莹没好气地翻翻白眼,“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是不是能够用比较和缓的方法来解决这件事?”
赞成地点点头,浩云很快地自沙发上站了起来,“很好,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福伯,接下来就请你好好的跟我们这位“天才保姆”沟通一下她的职责,我还有事要办。婆婆,要不要我顺便送你到医院去看伯利?”
“伯利住院了?”虽然对那小鬼头很感冒,但听到他的话,缇莹还是忍不住要问一声。
似乎很惊讶于缇莹的反应,浩云停顿了他将跨出丁家大门的脚,略偏过头地瞄瞄她,“你关心他吗?”
“我……”想起伯利那些令自己恨得牙痒瘩的把戏,缇莹为之语塞。而浩云似乎并非真心想得到她的答案,他只是讥诮地扬扬眉,随即快步离去。
“丁小姐,我们家孙少爷那天摔得可不轻哪!他的腿不说,现在连他的右手都脱臼了。为了这件事,二少爷很生气……因为是我们背着他,把他原先挑好的林太太换成你,这会儿孙少爷又天天吵着要找你……”掏出方形洁白的手帕擦擦满头的汗水,福伯断断续续地解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