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翔沉默良久,突然问:“紫儿,你跟着我多久了?”
“十一年。”
“十一年。”他重复,又是一个女人最宝贵的十一年,银月死的时候大概和紫衣现在一般大吧,他究竟毁了多少女人的青春和爱情?轻叹一声,他缓缓道:“明天你收拾东西跟刘二回家去吧,他虽是个莽夫,但不是个坏人。”
“爷?”紫衣捂嘴,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你不愿意。出了这种事情,我留你在府中!你也没有立足之地,不如跟这个男人好好过完下半辈子。”
紫衣一直哭,抽泣的说不出话。
“你若不愿意,爷也不能勉强你,你自己再想想,究竟怎么样最好,只要爷做得到的,一定帮你安排。”
遥翔挥挥手,紫衣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跪爬着出去。他跌回椅子,悠然长叹,揉了揉眉心道:“云儿,你说紫衣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想借刘二证明自己是个女人?”
空荡荡的书房无人回应,他才发觉云霓不在身边。甚么时候开始,他身边的丫头死的死,走的走,连个应声的人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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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霓在转弯的回廊处等着,见紫衣出来,急忙迎上前问:“紫衣姐姐,怎么样了?爷怎么说?”
紫衣趴在她身上尽情的哭,哭到声音哑了,眼睛肿了,泪流干了,才抬起头道:“爷叫我跟着刘二回家。”
“啊?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紫衣凄然而笑,“府里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总不能到街上流浪,我不像碧荷,我是个连老家都没有的人。”
“可是那刘二,怎配得上你?”
“甚么配不配的,我是甚么?”紫衣笑的嘲弄,“通房丫头罢了,伺候人伺候得彻底的丫头。”
“紫衣姐姐。”云霓听不得她这样贬低自己。
“别为我难过了,来,”她拉看云霓的手坐下,“姐姐要走了,拜托你几件事。”
“你说吧。”
“第一:我走以后,将我碰过用过的东西能烧的都烧了。”
“姐姐,”云霓觉得她像在交待遗言,不放心的问:“你不会做傻事吧?”
“你想到哪儿去了?”紫衣安抚的笑:“我只是不想在这皇府中留下一丁点痕迹。”
“好,我答应你。”
“第二:替我好好照顾爷,他身边就剩你这么一个知心人了。”
“我会的。”
“第三:别让红袖和星儿坐大,找机会将她们除了,替我出一口气。”
“姐姐放心。”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你是咱们姐妹当中最懂事最聪明的一个,给自己找个出头的机会,别步上我和银月、碧荷的后尘,懂吗?”
云霓怔怔的与她对望,却无法点头应允。
紫衣长叹一声,抚摸看她的头道:“傻丫头,怎么就跟我们一样想不开呢?爷没了你还会有别人,一个年轻过一个,一个精明过一个。但是女人的青春只有一次,你已经浪费了那么多年,不能再蹉跎下去了。等你走到我这一步,后侮就来不及了。”
云霓跟着她流泪,硬是强迫自己点头。
紫衣笑了:“这我就放心了;你心思细,爷的事一定会打理得妥妥当当,等到找个可靠的人,就将手中的担子放了。红袖和星儿是不行的,你得另外物色人选,别让女人误了爷的正事。”
“我明白。”
“好了。该交待的都交持完了,我回去收拾东西,你去看看爷吧,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别管他,”云霓赌气道:“让红袖和星儿贴他的心去,我回去帮你。”
“别和爷怄气,那两丫头真懂得甚么?你去,刚答应我要好好照顾爷,立刻就反悔了?”
“好吧,我先去爷那边看看,待会儿再去帮你。”
“没甚么好收拾的,再说明儿才走呢,今儿晚上我陪你说话,嗯?”
“嗯。”云霓用力点头,放开紫衣的手,朝书房跑去。冥冥中似乎感应到甚么,她突然停下来回头,就见紫衣用力的朝她挥手,挂着一抹凄婉飘忽的笑,显得那么不真实。她心中一紧,也莫名其妙的跟紫衣挥手,依依不舍的倒看走。待云霓的身影转过回廊良久,紫衣才放下手臂,喃喃道:“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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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霓敲了两下门,直接进去,见遥翔仰靠在檀香木大椅上闭目养神,眉头深锁,心事重重。听见声音,他微张开眼,望着她走到紫衣刚刚坐的那张椅子上坐下,双手抱肩,没好气的道:“紫衣姐姐说!怕爷心里不舒服,派我来安慰爷。”
遥翔好笑道:“我看不是爷心里不舒服!是你心里不舒服。”
她放下双肩,纹着手指道:“爷要赶紫衣姐姐走,云儿心里怎么会舒服?”
“我又没说一定要她走,说了要她想想怎样才是最好。”
云霓喜道:“那爷可不可以将紫衣姐姐留下来?”
遥翔叹道:“就算我留下她,她的日子会好过么?再将她留作通房,未免有损我的颜面;若将她发落到别处,难保底下人不会说些闲言碎语,以紫衣的急性子,她能受得了?况且,她与刘二毕竟有过夫妻之实,一个女人将身子都给了人家,还不能跟人家过日么?”
“唉!”云霓也叹:“爷啊爷,您想得倒周全,可惜就是不懂女人心啊!。
“我是不懂、”遥翔不耐烦道;“我自认做爷的没有亏待她,到头来她给我出这种丢脸的事,还想让我怎么样?总之我认为她跟了刘二去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那刘二,怎配得上紫衣姐姐?”
遥翔抬眼看她:“一个丫头,一个仆役,谁比谁高一等吗?若真配不上,紫衣为何跟他?”
“那是因为爷……”云霓欲言又止。
“爷怎么了?你也怪爷冷落紫衣?”
她轻轻哼了一声。
遥翔无言,只是默默的盯着她,似是对她这声“哼”颇为不满。
云霓不由怨道:“爷决定了的事,奴婢也不好说甚么,奴婢先行告退,跟紫衣姐姐话别去。”
遥翔听她自称奴婢,知道她心中不快,可是他又哪里错了?是紫衣对不起他,又不是他对不起紫衣,怎么反倒遭人怨恨的是他?莫说是个丫头,就算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妃,也不能因为遭受冷落就偷人啊?他想不通,也不愿费神去想,挥挥手道:“你去吧,劝劝紫衣,如果她真的不愿意跟着刘二!就随她自己的心意,爱到哪儿去到哪儿去。她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会亏待她的。叫管家支五百两银子,足够她今后衣食无忧了。”
“哦。”云霓讪讪的应着,就要往外走。
“等等。”遥翔淡淡的责问:“连声‘是’也不会说了?”
云霓停下脚步,缓缓退回,恭恭敬敬的行礼,恭恭敬敬的道:“是,奴婢告退。”
“去吧。”遥翔合上眼。宠她归宠她,但是要有限度,不能纵容她任性妄为。毕竟他是主她是仆,养成了习惯,以后她总摆脸色给他看,那还得了?
云霓咬着下唇走出书房,深深吸了口气。爷终归是爷,永远以他的心情为主。高兴的时候任你撒娇任性;不高兴的时候你就要谨守为奴的本分,不能有丝毫的逾越。再宽厚的主子毕竟还是主子,再得宠的丫头毕竟还是丫头,你在奢望有甚么不同?紫衣说得对:我是甚么?通房丫头罢了,伺候人伺候得彻底的丫头!爷不是说:一个丫头一个仆役,谁比谁高一等吗?是啊!你比谁高一等呢?在爷的眼里,你不就是个丫头吗?她用力抹着眼角的泪水,恨恨的自语道:“不准哭,云霓,听到没有?不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