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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页

 

  “哦,没什么,我是在想,你年后要不要休假?”他有点狼狈的紧急换话题。电话里,不是表白的好时机。

  “不了,我无家可归,又死爱钱,多赚点加班费比较实际。”慕郁晨口气有点黯然。

  “你不回家过年吗?你爸妈那儿怎么交代?”段兆阳疑心的问。从没听过慕郁晨谈起家中的事,每回大伙儿谈天扯上这个话题,她总是净听他人吐苦水,自己则隐隐戴着防备的面具,但笑不语,背后似有隐衷。

  从玻璃门后的纱帘隐隐可见林经理正四仰八叉的靠在巨大的真皮沙发上打瞌睡,外场的客人早已不见一个,清场后的唱号小姐和助理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块儿聊天。

  凌晨四点整,距下班还有四个小时,真是长夜漫漫呵!

  或许真是太无聊,也或许是门外闹烘烘的年节气氛更反应了门内孤身一人的寂寥,慕郁晨竟一反常态的打破了一贯坚持的禁忌,对着话筒絮絮叨叨的谈起了自己的身世。

  “没什么好交代的,他们早就各自男婚女嫁,重组幸福家庭了。”她淡淡的说着。

  段兆阳诧然:“那你跟谁?”

  “不跟谁,我七、八岁就被丢在叔叔家,老爸按月寄钱来,让他们把我养大。有时忘了寄,叔叔就得自掏腰包,我婶婶恨得要死。”她轻轻的笑,笑里却带着不言可喻的苦涩。

  段兆阳怅然,心口闷闷作疼,胸臆间充塞着浓浓的不舍。

  他可以想见她灰暗的童年,是如何的孤单无依、恐惧害怕,道不尽许多不为人知的辛酸和难堪。

  “所以你才会被逼得如此坚韧和强悍,行事大胆出口麻辣,是吗?”他想着她爽快的作风和对人毫不留情的讥讽。

  “错!我不是被逼的,我是被‘教育’的。你看我现在的表现,很难想像我小时候的外号叫‘可怜的小老鼠’吧?”慕郁晨自嘲的笑道。

  “可怜的小老鼠?”段兆阳愕然。

  “是啊,堂姐们都这么叫我的。畏畏缩缩,内向又自闭,自卑亦自鄙,见不得光,上不了台面,终日躲在阴暗角落里舔舐伤口,自艾自怜的丑丑小动物,你想像一下那个画面嘛!连我自己都觉得形容得很传神呢。”她始终语调轻柔的笑着说话,笑中带泪,心在泣血。

  那是多么遥远的记忆、多么不堪的回想、多么痛楚的伤疤呵!她就这么一冲动,狠力的掀了开来。

  哧!脓汤淋漓,血肉模糊!过了这么多年,怎地就不见好转些呵。这伤口,可有真正痊愈的一天?

  段兆阳脑海同时浮起了那样不堪的画面,那些嘲笑戏弄鄙视的嘴脸。

  他的心好痛,愤恨的怒火燃烧着他的理智,紧握话筒的手腕青筋贲张,几乎将它捏碎。心绪如波涛起伏,怒气似排天巨浪,让他久久不能言语。

  “喂喂!为什么不说话?我只不过叫你稍稍想像一下,你入迷啦?该不是被我感动得偷偷在哭了吧?”慕郁晨很快的自回忆中爬上岸,又恢复一贯的吊儿啷当和不在乎的戏谑口气。

  “如果流得出眼泪,我倒真的很想大哭一场。”他闷闷回答。

  慕郁晨被他语气中的叹息和真挚吓了一大跳,心一悸动,脑里警钟大响。

  她干笑着撒谎:“嘿,少来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啊,你别这么认真嘛!搞不好是我太无聊胡诌出来骗你的,你还当其感动得一塌糊涂啊?天真!”

  段兆阳一听真是七窍生烟,不知道该把她捉来狠打一顿屁股,还是将她搂进怀中紧紧捏碎才好。

  “你——你这折腾人的小东西,有没有哪个算命的说你是妖精转世?”他咬牙切齿,狠狠的、低低的问。

  话里的亲昵语气从他低沉的嗓音里传来,一下让慕郁晨慌了手脚。惨!玩出火了,再不逃命搞不好被烧得尸骨无存。

  “嘿嘿,聊聊天而已,犯不着出口损人吧?瞧我貌美如花,简直就是仙女谪尘,怎么反倒被你说成了妖精转世呢?好了,不多谈了,待会儿电话线烧起来,等你销假上班就会发现我的首级被经理挂在门口,以仿效尤了。”她急得只想赶快挂电话。

  段兆阳经她一提醒,这才警觉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跟她谈了近三个小时的长途电话,而且还是在她的上班时间。连忙敛起心神:“好,那就不聊了,你还是叫老董帮你煮杯咖啡吧,别睡着了。”他叮咛着。“再过一天我就回去了,等我回去再好好‘聊一聊’,拜拜。”他收了线。

  慕郁晨瞪着握热了的话筒,忽然无端地冒出一身冷汗。

  好赌是人的天性,尤其中国人,过年不赌钱,简直就不像过年了嘛!于是乎,各个麻将间、筒子间,推牌九、摇骰子、十三支、黑杰克,庄家登高吆喝起来,赌客争先恐后的下注,或是小试身手,或是豪赌千金,也许满载而归,红光满面,也许倾家荡产,面如死灰。

  总之,也不管还在春安演习,警方正大力扫荡,反正你抓我躲,你追我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为博千金,人人奋不顾身争先堕入欲望的深渊。

  外场上人山人海,柜台里忙翻了天,真是数钱数到手抽筋,只可惜是过路财神,空为人作嫁。

  所有人员一律回笼,甚至还有中班死爱钱的留下来支援大赚加班费,外加赌客豪爽的吃红和赏金。人人是一命当两命用,双掌当四手使。忙昏了,也乐呆了。

  一年十二个月,几时钱这么好赚过?不趁现在削一笔,简直枉费“下海”的初衷。

  十赌九输,庄家通杀。

  公司里尚人声鼎沸,杀声震天,慕郁晨一伙人已神情愉快、口袋饱满的步出了大楼。他们刚刚才由经理带头,“分赃”了这六天来累积的小费和奖金,人人乐得合不拢嘴。哇塞!几乎不输一个月的薪水咧!

  众人站在走廊下聊了一会儿,已有人陆陆续续的牵出机车,忙不迭的找伴去狂欢。

  “喝!”罗晋松伸伸懒腰,大声吁出一口气。他累了一整晚,忙得连坐下来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你上哪儿玩去?”慕郁晨望着廊外轻飘的雨丝,阴沉的天色嗅不出一点儿过年的欢乐气氛。

  她已经一连睡了五个白天,躺得浑身骨头都长了霉似的郁闷。也许是连日阴沉的天气,也许是窗外不断的炮竹,又或者是隔邻喧哗的人声、电视声,她这几日一直睡不安枕,书也看不下,烦躁得直想大吼几声。

  “哪儿也不去,累得跟条狗似的,这种天气回家抱老婆看电视就很满足了。”罗晋松暧昧的挤挤眼,露骨的说道。老婆即是小女友,两人早已同居多时。

  “去!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是吧?小妹我在此预祝您老早登极乐、得道成仙喽!”这死老鬼,诱拐未成年少女,肯定死得很难看。

  慕郁晨抱拳拱礼,边笑边退,还是离远点安全些。谁知道这老男人有没有暴力倾向?

  其实罗晋松的女朋友早已二十三、四岁,只是个儿娇小,站在虎背熊腰、年龄老大不小的罗晋松身旁,简直像个高中生般稚嫩,故而慕郁晨老爱三不五时咧咧他,借题发挥。

  “哈!老姑婆独守空闺,孤枕难眠,酸葡萄心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谁叫我大人有大量呢。”罗晋松毫不客气,一贯的尖酸刻薄,出口成“章”。

  “你——”慕郁晨退得老远的身子倏地疾冲过来,正想提腿再狠踹他一脚,却被他绵厚的双掌挡住了,耳边传来低声急促的叮咛:“别那么暴力,保留一点淑女形象,你看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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