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刻薄的话抽光了冷晏妮脸上的血色,她浑身震颤摇摇欲坠,她那份痛不欲生的悲愤让楚石为之心痛,一抹心碎般的怜疼席卷了胸腔,但夏靖远却被他一再恶劣的攻讦气得丧失了自制力,他怒火中烧地揪住了楚石的衣领,一记雷霆万钧的重拳狠狠打向他的下巴。「你这个盲目的浑球!你——」夏靖远气喘吁吁的再想挥出第二拳时,一个苗条身影倏然飞了过来,替楚石挨了这狠狠的一拳。
一声惊呼,玲晏妮登时眼冒金星,脚步踉跄地颠了一下,蓦然昏倒在楚石及时伸出的臂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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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冷晏妮的房间里,望著她苍白而楚楚动人的容颜,一抹尖锐的剧痛抓住了楚石,歉疚如排山倒海般席卷了他——
他酸楚莫名地闭上眼,热泪在眼睛里弥漫著。
他想著刚才在客厅里和夏靖远的一番对话:
「我不懂——她为什么要替我挡这一拳呢?」他痛楚沙哑地呢哺著。
夏靖远从鼻孔里发出沅重的一哼:
「哼,我也不懂她为什么要替你这个善恶不分,翻恩为仇,一再羞辱她的人挨打呢?」
「夏先生,我不以为——你有权利置喙我跟冷经理之间的恩怨。」
「恩怨?什么恩怨?你是指你和柳知秋之间的恩怨情仇吗?」
他脸倏地刷白了。「你——你怎么知道呢?」他震动的连声音都不平稳了。
「我怎么知道的?」夏靖远怒极反笑地瞅著他灰白的脸,心中不能自已地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意。「你以为呢?」
他倏地闭上眼,眼睛湿润了,望著冷晏妮,不!柳知秋,胸口翻涌著一份万死莫赎的撼动和罪疚感——
一阵虚弱的呻吟从柳知秋喉头逸出,接著,她眨动酸涩的眼睛,从黑暗的漩涡中苏醒了过来。
蓦地接触到楚石那双灼热又盛满柔情、歉疚的眼眸,她的心痉孪了一下,痛楚瞬时紧紧抓住了她。「你——你还在这里干嘛?!嫌我被你羞辱得还不够吗?」
楚石深深的注视著她,眼中的深情绵远而醉人。「我在这里等,只为了告诉你一句话。」他声音温柔得像春风的吟唱。
柳知秋本能地打了个颤悸,整个心都揪紧了。「什么话?」她声音隐隐颤抖著。
「我爱你,知秋!」他语意嘎哑而震颤的吐出辗转在内心深处长达二十三年的肺腑之言。
一股酸楚的泪浪迅速模糊了柳知秋的双眸,在震颤中她被楚石紧紧地拥住了。「原谅我,知秋——我从不知道你为我——做了那样大的牺牲——而我——却一再残忍而怨毒地误解你、打击你——」他热泪盈眶地诉说著内心的激动和愧疚。
柳知秋无尽酸楚地偎在他陌生又熟悉的怀抱里,一份悲凉的心酸和恍如隔世的沧桑淹没了她所有防卫和意志力,她像个婴孩般嘤嘤哭泣著,哭出她积压了二十三年的委屈、悲愤和创痛!!
这一刻酸涩的教人热泪盎然,又痛楚、甜蜜的教人肝肠寸断,悲欢离愁,爱恨情仇此刻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了——只剩下一股炽热得化不开的深情在心头焚烧,泪雨滂沱中,他们泪脸摩挲搜索著彼此的唇,任翻腾许久的激情和思慕任性而恣意地淹没一切!
☆
分开了二十三年的爱侣,在一番柔情万缕、又缠绵悱恻的云山巫雨之后,彼此枕靠著,怔忡地听著对方剧烈而灼热的呼吸声,内心深处都充盈著一股恍然若梦的复杂感触!
楚石心痛的搂著柳知秋,望著她那未曾衰退、明艳依旧的芳颜,频频低头印上愧疚、怜惜的吻。「告诉我——所有的故事,你为什么会和梦思分开?后来又怎么到了香港嫁给了冷君毅。」
柳知秋把脸藏在他的颈窝里,她无言地叹了一口气,任不堪回首的往事像一出血泪交织的电影般,一幕幕栩栩如生地呈现在泪意盎然的眼前:
「要说到我跟梦思分开的事及后来的演变,就不得不从我失踪的那件事谈起!」
她的颤悸和僵硬立刻换来楚石温柔的拥抱和亲吻,他把唇印在她的眉额间。「慢慢说,不要太激动——」
「要我不激动谈何容易——不过。你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尽管它丑陋、恐怖得令人呕心泣血——」她顿了顿,深吸口气,平复偾张的情绪,继续说:
「就在我们准备搭渔船离开的前夕,徐定瑭,你那个包藏祸心、意图不轨的表哥,他来找我谈判,原来——他根本无心帮我们逃脱,他只是用这件事做饵来顺遂他觊觎我的野心。」楚石的手僵硬了,一股杀人的愤怒涌进心头,但——他强迫自己忍耐,不要干扰了柳知秋的思绪。
「他说——他早就贪慕我的姿色,如果我不听从他的安排,他就要以反革命的罪名把你,还有楚家的老老少少送上清算斗争的舞台,而我——也会被人当成淫妇一般批斗,你如果看过「芙蓉镇」,相信女主角胡玉音的遭遇你应该不会陌生——」
悲愤扭曲了楚石的脸,他紧紧拥著她轻颤的身子,有份椎心刺骨也难以描绘的痛苦。「这个——狼心狗肺的衣冠禽兽!」
「面对他的威胁,其实我并不害怕,对自己的生死反而有一种释然的洒脱,但——他拿你和你父母,拿梦安、梦思威吓我,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我们都知道陈慕白老师被整肃得不成人形、死在斗争大会上的惨剧,我怎会让你、还有我亲爱的家人饱受那种残酷而生不如死的折磨呢?所以——面对他丑陋的淫威,我屈服了,我答应他的条件,以我的清白来换取楚家一家六口的安全。」
楚石听得心如刀割。「那——梦思怎会跟你在一起呢?」
柳知秋凄楚地笑了。「徐定瑭他是何等狡猾奸诈的人,他知道我的个性,生怕我会在你们安全脱逃之后,以死明节来保全清白,所以——他扣留梦思来威胁我,让我没有反抗的余力!」她苦涩地吞了口口水,任残酷的回忆像锋利的刀片丝丝、寸寸的切割著她。「他是聪明的,完全掌握了我的弱点,为了梦思,我这个母亲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更何况——他是那么处心积虑地想占有我,一逞兽欲!」她身子掠过一阵痉挛,眼睛迷蒙如雾,深深蛰伏在楚石心疼的、紧紧的拥抱中,然后,她咽下喉头的硬块,她继续陈述著斑斑血泪的往事。
「他占有我之后,食髓知味地把我幽禁起来,如果——我不合作,他就拿梦思来威胁我,他常狰狞告诉我:「你最好心甘情愿点,否则,我不能保证你那个女儿是否能长大成人!」我含悲忍辱地接受他的蹂躏,在这段生不如死的禁脔生涯中,梦思是我活下去的借口,对于你!我早不敢有所期望,常想,再重逢恐怕只有下辈子或者在幽冥路上了——」她语音梗塞,有好半晌无法言语。
楚石听得悲愤填膺,眼湿鼻酸。「后来呢?你是怎么逃出他的魔掌的?」
「在文革那段除四旧、批孔扬秦、颠倒人伦,草木皆兵的恐怖岁月里,每个人都像心惊胆颤的惊弓之鸟,深怕随时会被点名批判,徐定瑭虽然在批斗右派的优势中占得一席之地,但——他也怕他的蜜月期就像南柯一梦一般,尤其——他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不惜出卖自己的双亲,在斗争大会上给他们冠上许多荒谬,莫须有罪名——」她嘲谑的扯动嘴角,迷蒙的眼珠像浸淫在一潭幽深的湖水里。「为了抓住权势,他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放过,又何况——是你爸妈呢?所以——当我知道他在斗争大会上批判、羞辱你爸妈时,我整个人都崩溃了,有好几次我恨不能和他同归于尽。但是——梦思那张纯真可爱的小脸阻止了我——」她被泉涌的泪水梗住所有的话意,在楚石含泪、温存的抚慰中,她勉强打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