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心仍有些不敢相信,慢慢地站起身来,恍如身在梦中。
"怎么,还杵在这儿?快去哪,可别把差使办砸了!"身后的总管太监刘福,见她高兴得不知所措,连忙推了她一把。
"奴……奴婢失礼了。"她边说,边往后挪移脚步。
孝慈太后见她高兴的模样,心情也好了起来,直到黎初心谢恩告退离开后,她才有感而发地叹了口气。
"老祖宗,叹气对您身子不好呢!"太监刘福忙劝道。
"唉,这丫头啊,真是太单纯了……"能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雀跃,不像是久居宫中而变得深沉的女子,她仍保有她天性里恬然可亲的一面,就像块难得的璞玉般珍贵……
黎初心或许实在不适合待在宫中。只是,她已一脚跨入这泥沼里头,想要抽身,恐怕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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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国轩,是皇上专门用来议论国事的特别书房,一般内宫女眷很少涉足此地,席初心凭腰牌和几两银子穿过重重看守的侍卫和小太监,这才有机会悄悄地靠近书房外的回廊。
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所以她小心翼翼地张望。
文武百官聚集在一起议事,人数是想当然耳的多,加上穿的官服模样差不多,想要辨认谁是父亲,恐怕也是难上加难。
隔著窗,她仔细地瞄著,眼看众人来来去去,却没一个是她的父亲,越是等待,失落的感受越发地强,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直到她感觉自个儿已化成为一尊硬挺的化石……
一个男子的声音猛地传来。
似熟悉又陌生,但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日前边陲地区有盗匪滋事扰民,甚至有强抢民家妇女的情况,此事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边疆乃苦寒贫困之地,若是继续作乱下去,恐怕有后顾之忧,朕已三令五申严责当地官府及军队严加处置,为何情况不见好转?"
黎初心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昔日少年已茁然而成,嗓音更随之浑厚了起来,但无论如何,她却仍能辨认出那已深植她骨血中的音频……
"禀皇上,据微臣了解,镇守当地的梁起壮大将军拥兵自重,对朝中宣文并不怎么理睬,当地官府也拿他没辙……"
"岂有此理!"屋内传来一声重重的拍桌声响,纳日允苍寒霜覆面,天子容颜不怒而威。"这梁起壮是哪一号人物?"
"禀、禀皇上……梁起壮乃、乃英亲王旧部……"那禀告的臣子一说完,上书房里立刻是一片无言的静默。
谁都知道纳日允苍有一个心病,而这个心病由来已久。
黎初心在外头忽然听不见声音了,不禁有些疑惑,下意识地更凑近窗子一些……
"很……很好。"纳日允苍再度开口。"自朕亲政以来,这已不知道是第几次听到英亲王的丰功伟业,连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好部下'也如此,真是教朕寒心呐……"
全朝众臣闻言,不由得噤若寒蝉。
"英亲王呢?!他怎么没上朝?"纳日允苍陡然喝道。
这时程朔终於既出来讲话。"皇上,英亲王最近染上了风寒,已经有好些日告假没来了。"
"染上风寒!我看是装病吧!"纳日允苍冷笑一声。"让太医去看他,备宫内最好的药材去给他,命他善加休养,一个月之后,朕要看到他上朝!"
"遵旨!"程朔应旨。
纳日允苍旋即起身。"你们统统退下吧。"
"属下告退。"朝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直躲在外头的黎初心赶忙缩身,躲到一根大圆柱后。
纳日允苍缓步踱下台阶,在一旁侍候的内总管太监敬善忙靠了过来。"皇上要保重龙体,别把气闷在心中。"
纳日允苍微微撇起嘴角。"放心吧,英亲王是只老狐狸,明白朕的意思之后,不消些日子,铁定上朝。"
"这……这么说,皇上方才都是在演戏喽?"
"君无戏言,我要他好起来是真心话。"纳日允苍道。"英亲王雄才伟略,的确是个难能可贵的将才,如他终为朕所用,则我国上下团结一心,想必会更为强大,经过这些年,朕也想得明白了,有些人天生傲骨,好此朕、也好此英亲王,但朕已不是当年的朕,只希望他英亲王也不是那时的英亲王,如他终不服,朕也决计不会心慈手软。"
"皇上深明大度,实是一代圣君哪!"敬善叹服地道。
"别灌迷汤了。"纳日允苍摇摇手。"中午到兰妃那里去用膳罢。"他一边说,一边跨出了体国轩,忽尔,他眼角余光一闪。
黎初心并未觉察到自己的行踪已被发现,只是惊讶於自己眼前所见的。
他长得更高了,并且也更加英挺隔慑人,如同正午的阳光,令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心中窜过一阵不知名的麻疼感,她怔怔地望著他朝自己的方向走来,而寻找父亲踪影一事,早被抛到九霄云外。
他还……记得她吗?
"敬善。"纳日允苍忽道。
"皇上。"敬善忙回话。
"这宫里的耗子似乎越来越见猖獗,你们下面的人到底是怎么办差的?"
"皇上?"纳日允苍这句话来得没头没脑,敬善表情不由得有些迷惘。
"怎么,还要联亲手抓只耗子让你瞧瞧么?"纳日允苍向前走了两步,也不知是有心或是无意,正巧便停在黎初心藏身的柱子前。黎初心正惶惶不安,深怕被发现的同时,纳日允苍忽伸出健臂,往柱子后头一抓!
黎初心狠狠地倒抽了口气,低叫一声,被纳日允苍一把给提了出来。
"瞧!这耗子可大只的呢!"纳日允苍故作惊奇地道。
"是你!"敬善认得黎初心,毕竟他也常到孝慈太后面前为皇上传话,太后的眼前人哪有不熟悉的道理?"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奴、奴婢……"黎初心一时语塞,竟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手上拿著的,是什么东西?"纳日允苍一眼望见她还提著一个藤篮。
"是……是奴婢自己种的一些新鲜蔬菜……"
"你拿这些来体国轩做什么?"敬善皱著眉道。
"欸,你别多嘴,让她自己说。"纳日允苍饶富兴味地爷著眼前女子,只觉对她,似有说不上来的一股熟悉感,彷佛在伺处曾经见过似的。
她长得不算漂亮,却有一种宫中女子少见的清新宜人。
"是……是太后让奴婢拿来给皇上的,太后说这些现采的东西新鲜,她老人家舍不得吃,命奴婢转呈圣上。"
"噢?"纳日允苍将她的篮子拿过来,看了两眼,便又转交给敬善。"拿下去,吩咐御膳房好生料理。"
"是。"敬善忙接过篮子。
"你退下吧,不用侍候了,朕暂时想静一静。"
"那兰妃娘娘那儿?"
"不去了。"纳日允苍干脆俐落地回答。
敬善闻言,不敢再逗留,见皇上仍旧抓著黎初心不放,身为太监多年的他自能体察上意,因此,他假装没看见黎初心求救的眼神,躬身退下了。
一时间,走廊被清空,只剩下纳日允苍与黎初心两人,而纳日允苍显然没有放手的意思。
"皇、皇上,奴婢、奴婢也该告退了。"半晌,黎初心终於忍不住打破沉默。
"朕有准你告退吗?"
他抓得她手臂隐隐生疼,黎初心不由得咬了咬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