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日允苍的人影正在窗外的明媚春光中,黎初心转头望著隔著一层薄薄窗纸的他,而他也正好在此刻跨进厢房里头。
一瞬间四目相望,彼此眼中的情思纷杂,尽在不言中。
她瘦了。
清瘦的面庞与一种不太健康的白皙似乎带走了她身上自然的朝气,她的气息开始与这沉稳、重色调的宫殿骼台,取而代之的是静默,再也不能恢复从前……
然而这并没有使他心中的情感消失,他只觉得不舍。
要怎样,才能让她快乐?
惊异於自己对感情是那样的生疏与不拿手,当心爱女子就在身前时,他竟说不出任何话。
他们都有千言万语。
李果儿见状,天生日於下人的那份小聪明和灵敏立即发挥了作用,他走到纳日允苍身前,将粥双手奉上,然后便藉口退了下去……
纳日允苍端著粥,走近床沿。
"趁热吃吧!"半晌,他开口说出的只有这句话。
黎初心痴痴望著眼前人。
多么英挺俊拔的一个男子啊,他掌握天下,也富有天下,然而是为了什么,使他眼神那么那么地寂寞?
微微启唇,默默含进一口热粥,甘醇的鲜味和温暖在嘴里久久不散,纳日允苍细心地照看著她进食的模样。
"小心点儿,别噎著了。"
黎初心闻言,看了他一眼。"皇上为何待初心这么好呢?初心曾经冒犯过皇上……"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问句,纳日允苍显然也怔了会儿。
"朕也……不明白。"他苦笑。
如果换了人,忤逆他的若是兰妃,他义会怎生看待呢?可以想见的是,就算不降罪於她,肯定也会有好长一阵子的冷落了。
然而黎初心不同。
她似乎总能触动他心中最柔软的一部分,对他而言,只要能见到地灿烂的笑靥,他就能豁然舒爽,与地缱绻缠绵时,她酡红如醉的娇羞,则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想更拥紧了她,不放手。
她是特别的。
心中的定位一旦落实;他的表情便有著笃定。
"初心……"他开口。"不要封妃。不要了,你,做朕的皇后吧!"
黎初心闻言一颤。"皇……皇上?!"
他可知道他在说什么?!
"朕想过了。"纳日允苍缓缓地道。"这些日子,你很不快乐,朕也是,不知为什么心底就是不舒坦,加上外边逆贼作乱,朕实在烦闷到了极点。"
黎初心眼中掠过一抹不舍神色,但仍默不作声。
"把心交给朕,有那么困难吗?这世上,只要是你要的东西,朕都会取来给你,你为何就不能全心全意地把自己托付朕?"
全心全意……那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啊!
"我并不特别美丽……"黎初心垂首看著自己,双手紧握,颤抖著。"也并不特别聪明……"
"但是朕喜欢你。"纳日允苍打断她。
"喜欢……能维持多久?"黎初心苦笑了笑。"圣上只是因为初心会反抗,因而才觉得新鲜吧?待得那时候一过,初心该如何自处?"
"你……"
未待纳日允苍接下话去,黎初心续道:"您要初心全心全意奉献给您,可是……我的心只有一颗啊,若是被弃若敝屣,那么我也会承受不住的,与其如此,初心倒宁可从来不曾爱过……"
"这是拒绝吗?"纳日允苍道。"朕不是薄情寡义之人,你为何就是不明白?"
"皇上要是多情,初心也会困扰的"要她眼睁睁看著他左拥右抱,然后心头滴血吗?
"看来你还是不懂朕的意思……"纳日允苍伸出手,抚上她有些冰凉的脸颊。"你难道对自己就这么没有自信?在朕的眼中,你并不输兰妃,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你有她所没有的特质……"
"皇上……"
"叫朕的名字吧!"纳日允苍忽道。
黎初心又是一愣。"这……这怎么能……"天子的名讳是如何尊贵,她怎能冒犯?
"为何不能?皇帝也是人,也会寂寞,也希望有个不畏惧他、敢跟他说真话的知己。"纳日允苍定定凝视著眼前女子,只觉她温婉容颜柔柔似水……
从前只觉古人动不动就把比翼鸟、燕双飞那旖旎缠绵万般情状人诗入辞,是太过分形容了点,但如今自个儿亲身遇见了,
才知这其中的甘苦之味,他是动了情了……
在那个雨天,当黎初心崩溃大哭的时候,他心中彷佛也正有什么在瓦解,原来……她不快乐,他竟会心如刀割……纵使与生俱来的骄矜使他一时无法放下那矜贵高傲的自尊,但在她发烧昏迷不醒的当儿,他这才发现自己真正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灼与慌乱,那种深怕失去的心情是这么地不安,等到看见她醒过来时,纳日允苍终於明白了一件事。
他要她好好的在他面前、身边、触手可及之处!
笃定的意念一下,似乎再也没什么能撼摇他的心意,他要黎初心当他的皇后,除此之外,谁都不能!
"初心,做朕的皇后。"纳日允苍用著一种与其说是请求,倒毋宁更像是宣布的口吻说道。"朕将为你举办隆重的立后大典,朕要昭告天下在朕的心目中,你是最重要的女人。"
他豪情万丈地一字一句,让黎初心不自觉地怔了怔。
"皇上……"
"唔?"纳日允苍垂首俯望。
"您想听初心的真心话吗?"
纳日允苍闻言不语,似在等著她说下去。
看著他有所期待的眼神,有那么一秒,黎纫心真要臣服在那种充满感情的注视下了……
是的,她从来就是喜欢他、爱慕他的……
火热的凝视像是燃烧了几百个世纪的热情,她努力地抑制那急欲溃防的心,理智是她目前仅存的、唯一可以保护自己的东西了……要注意呵!初心,别随著他的狂热起舞,否则,否则你将连自我也无法保存了啊!
"朕在等你开口。"纳日允苍的声音低凛。
他一定会生气吧?黎初心想道,半晌,缓缓地开口。"我不会快乐的。"
"什么?"纳日允苍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次。
"您听见了。"黎初心道。"我不会快乐,一辈子都不会。"
"你到底在冀望什么?"纳日允苍的声音有些颤抖。"初心,你告诉朕,你到底在冀望些什么?!"
黎初心不语,转过头。
月牙窗外雨水滴滴潺潺,化不开的雨雾像她心中浓厚的情团,蒙蒙渺渺。
"初心只是如实将心底话告诉皇上。"她缓缓地说。"皇上的身边,以前不曾少过美女佳丽,以后应该也更不会少,如果只是一个妃子,那么我还可以忍受,毕竟,我还有任性的权利,皇上在踏进我的院落时,还是全然属於我,但初心却不是当皇后的料,初心并无统率后宫的美德典范,皇上的垂爱只会使初心陷入众人的疑问重重与鄙视中,最重要的是……"她噤口不言。
"是么?"纳日允苍有预感,接下来,她说的话才是重点。
黎初心眼仍看著窗外。
"我无法宽容大度、无法视若无睹、无法看著自己倾心交付的男子,拥著别……别的女子……"她低声而颤抖地,一字一句。
"初心没办法当皇后,去为临幸别的女子的夫君,炖一碗进补身体的热汤,初心没办法……我的夫君,理当就是我的一天一地……别人占不进来、我也不让出去……"说到这里,她已满面通红,右手成拳,紧紧地握在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