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心闻言,情知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眼中不由得一黯。
孝慈太后察觉,问道:"孩子,你不高兴吗?"
"奴婢只是……太惊讶了。"她已不年轻,姿色也比不上宫中新宠,然而纳日允苍在事隔三年后再度看上她,委实令她意外。
"这是你的福分、造化。"孝慈太后倒是顶乐观的。"皇上是我的骨肉,我了解他,假以时日,或许你就能明白。"
"太后娘娘……"黎初心道。"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喔?你说。"
"奴婢……奴婢不敢奢想其他,只有一个希望,若是、若是有朝一日,皇上对奴婢已不再关注的时候,奴婢仍能回到太后娘娘这儿当差。"
"这……"孝慈太后沉吟了一会儿。"你就真那么畏惧皇上?"
黎初心闻言抬首,盈盈双目中泛著奇异难解的光芒。
"奴婢不是畏惧皇上……而是……"
"而是?"
"请太后娘娘恕罪,奴婢已经习惯了平凡的生活,皇上的身边,人太多了,蜚短流长也……太多了。"
"你倒是说出了真心话啊!"孝慈太后笑了笑。"不过……恐怕这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罢?"她站起身子,缓缓地走了几步之后立定。
"我且问你,你,喜欢皇上吗?"
这个问题来得直接而突然,黎初心微微一怔,脑海中最先浮出的,便是那个夜晚的旖旎温存……
喜欢他吗?
早在她尚未懂得情字真谛时,纳日允苍便在床榻上硬是与她缠绵了一宿,从那之后,他成为她心版上磨灭不去的刻痕,对他,她是想忘也忘不了,但,那是喜欢吗?
她不能理解呵!虽然并不讨厌纳日允苍,但要她去界定两人的关系,实在太难了啊!喜欢理当是甜蜜而铭心刻骨的,怎会是一片迷惘茫然呢?喜欢不应是发自内心深切的眷恋吗?但对於纳日允苍身上所散发出的魔力,她却感到有种窒息的压迫感,因而想要逃离,想要不看他,不听他……
那样还能算是喜欢吗?她垂首,敛去复杂心事。
"奴婢敬重皇上。"万般难解思绪,均化作不著边际的六个宇。
孝慈太后听见她这么回答,似也不意外。
"好了,别再说了。"孝慈太后打断她。"你站起来,本宫须得交代你一句话。"
"是。"黎初心恭敬地立起身来。
"抬头看著我。"孝慈太后看著眼前这张恬静的面容,直视著她秋水般澄澈的双眸,说道:"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本宫都要告诉你,尽好自己的本分,皇上的首要是国家,后宫的首要是皇上,一切只要以他为主,不愁没有出头之日,丫头,我知道你性子,但我必须告诉你一句话,在这个环境之中,想要有随心所欲的一天,只有努力往上爬。"
只有努力往上爬!
多可悲啊!非得这么人踩人么?
"丫头,你可听清楚了?"孝慈太后见她不语,又重新问了一次。
"奴婢知道了。"
"很好。"孝慈太后点了点头。"你去罢。"看著黎初心站起身子,就要告退,孝慈太后心中忽尔闪过一个念头。"丫头,等等。"
黎初心闻言止住脚步。"太后娘娘还有事吩咐吗?"
"你是个心细的女孩,既然到了皇上身边,就要好好服侍他。"为人母的,总是担心孩子,孝慈太后显然语多寄望。
"奴婢明白。"
她起身,退出,刚走出太后寝宫,迎面便袭来一阵强风,风力之强,差些将她吹得连站都站不稳。
是在预告些什么吗?黎初心心想,秀美的面容不由得添上几许烦忧。
第四章
黎初心默默地提著自个儿的细软来到龙泉殿,再次来到这里,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姑奶奶!你终於来了,万岁爷正在等你呢!"首先跟她打招呼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的小太监果儿,时隔三年,他竟也成了太监群里的头儿了。
"公公好。"黎初心福了福身子。
"哎呀!客气什么,黎姊姊,你要再不进去覆命,皇上就要著我去拿人啦,来来来,东西先交给我,你就快些进去吧!"
果儿不由分说地接过她手上的小包袱后,便指著龙泉殿大门催促著她快快进去。黎初心尚未有心理准备便一脚跨了进去,当她看见眼前情状时,不禁有些惊讶,那是……那是……
纳日允苍竟正在里头,与一名年轻女子调笑玩乐!
心里一阵揪紧,隐隐生疼。
"黎姊姊,快进去啊!"果儿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臂,黎初心这才恍若大梦初醒。
太后的话犹在耳际--尽好自己的本分。
她闭了闭眼,既然无法冷眼旁观,那就设法麻痹自己吧!
只要变得麻木不仁,接下来的日子就容易得多了。
嘴角不由得扬起白嘲的苦笑,黎初心缓缓地步进了龙泉殿中。
龙泉殿里,丝竹之音正绕梁飘扬,一副歌舞升平的模样,黎初心悄然由柱子旁边绕了过去,选了个纳日允苍不会发觉的角落立定。
然而,她显然是不会称心如意的,就在才站定位置时,纳日允苍便一摆手,示意音乐停下来。
演奏一停,宫殿之中立即安静下来,纳日允苍此时开口了。
"出来。"
除了黎初心以外,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出来。"纳日允苍又道。"别让朕说第三次。"
黎初心咬了咬下唇,挺直了身子,慢慢地从柱子后头走了出来。
她的出现,最为惊讶的,莫过於纳日允苍怀中的宠儿兰妃了,或许是出於女人的直觉,她看著黎初心的眼神充满了错愕与敌视,环绕在帝王腰侧的纤手也下意识更加紧实了些。但纳日允苍却连看也不看她,炯烁的双目迳自盯牢在黎初心身上。
"为何迟到现在才来?"他问。
"太后留我说了一会子话。"
兰妃闻言眯起了美目,细声细气地道:"在皇上面前,怎么以'我'自称呢?礼数都学到哪儿去了?"
黎初心漠然地望著兰妃。"奴婢谨记兰妃娘娘的教诲。"
纳日允苍微微皱眉,拿开了兰妃的手。"是朕特许她不要老在朕的面前老是奴婢奴婢地叫著的。"
兰妃闻言,描画精致的面容瞬间闪过一丝尴尬,不过很快便被隐盖过去了,她不著痕迹地再次将手搭上纳日允苍的胸膛,轻轻揉抚。
"皇上体察下意,真是做下人们的福气。"
纳日允苍由喉头哼了一声,并不作答,他的注意力仍放在黎初心身上。
"到朕身边来侍候。"见她始终垂首,不肯抬起头来直视著自己,纳日允苍不知怎地,心头颇为恙怒,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不好在人前为了这点搬不上台面的事发脾气,便忍了下来。
他开始有点想念早上在水榭里头,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了,只有他们俩,他就可以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为所欲为……
"是。"黎初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见到她朝著自己走过来,纳日允苍露出一抹自得的微笑。
"皇上……"兰妃不甘受到冷落,忙试图挽回纳日允苍的注意力。"咱们还听不听丝竹班子演奏?"
"嗯,继续奏下去罢。"
"皇上……臣妾听说,今天早朝时英亲王又告病,未来上朝?"兰妃一边替纳日允苍剥著橘子,一边故意扯开话题。
"嗯。"纳日允苍眉心一皱,没有说什么。
"那英亲王也太不知好歹了,给他三分颜色,竟开起染坊,皇上,您可得多加留意才成。"兰妃巧笑道,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皇上的敌人就是她的敌人,她可永远站在皇上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