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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之此次前来,一则是为遵奉太后旨意前来提亲,二则是为了规劝岳父切莫恋栈官场,还是早日辞官归隐,明哲保身!」

  曲惟学愀然作色,「你说此话是何用意?」他生硬的质问道。

  「岳父大人切莫动怒,小婿劝您辞官返乡,也是为您盘算。」狄云栖一派优闲的淡笑道:「您特立独行,耿介拔俗,得罪了刘太监,他对您是感冒极至,不除不快,您若想苟全性命,最好赶快辞官退隐,否则,大难临头,小婿也救不了你。」

  曲惟学毫不退缩的直视著他,铿锵有力的说:

  「老夫为官无欺天地,理直气壮,从不畏任何威胁恐惧,如今朝廷奸佞当道,老夫皇恩未报,被发撄冠犹嫌末及,岂可贪生怕死,缩头藏尾?」

  「岳父大人临危不惧,正气参天,小婿敬仰万分,不过……」狄云栖不愠不火的缓声说道:「岳父大人愿做断头忠臣,小婿却不愿无辜受累,惹祸上身,就算您不替小婿的前途设想,您也该为令媛著想吧!您用心良苦把她送到常熟妻舅家寄住避祸,只为了以防万一,但,您也知道刘太监不是个宽宏大量、善罢干休的人,您不自量力,一心只想留在朝廷摘奸发伏,却不知自己的处境危如累卵,迫在眉睫,您暴虎冯河,固然死而无怨,但刘瑾整肃迫害异己的手段,您也不是没见识过,若他蓄意要加害您的亲人,您就是将令媛及所有亲戚送到天涯海角,他也有办法让遍及全国的锦衣卫把他们揪出来,您何忍为了忠臣的虚名,而牵连无辜的亲友家人呢?」

  曲惟学闻言不觉惊怒交加,寒澈心扉,「你自己胆小懦弱,贪生怕死,屈服于刘瑾的淫威也就罢了,」他怒不可遏的指著他的鼻子,「你……你还替他做打手,来威胁恐吓自己的岳父!」

  狄云栖扬扬剑眉,仍是一副神闲气定的神态。「我是贪生怕死,因为我尚未娶妻生子,不敢视生命如浮云,让狄家从此断了香烟,我胆小懦弱,也是因为我深歆现实,懂得度德量力,不像岳父大人您光有气节却又无济于事!」

  曲惟学被他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你……你这个庸暗不明,惟利是图,卖身求荣的浑球,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把琬儿嫁给你,你……你给我滚!」他疾言厉色的下达逐客令。

  「岳父大人请暂息雷霆之怒,」狄云栖神色自若的撇撇唇说,语气平稳沉着,「小婿一番苦心,您不能体会也就罢了,您又何苦意气用事,拿做人的诚信来开玩笑,随意取消婚约,若传扬出去,岂不是毁了您一生的清誉,更别提让小婿无颜面对祖宗,面对太后和圣上的一番恩泽了。」他振振有辞的停顿了一下,「若是太后震怒降罪下来,您理亏事小,这罪及九族可非同小可,您可别等闲视之啊!」

  这番话宛如一把尖锐的利剑狠狠地戳进了曲惟学的心头,他痛彻心扉却又无力反扑,只能老泪纵横,一脸灰白的发出一阵痛苦悲绝的长叹。

  「老夫聪明一世,胡涂一时,识人不清,错配东床,如今恶梦当头,后悔已迟。」他喉头梗塞地顿了顿,沉痛莫名的摇摇头,「罢了,人有几何般?富贵荣华总自闲,自古英雄都是梦……一切都依你,老夫认栽了。」

  狄云栖圆满达成任务,但他却没有丝毫快感,当他离开尚书府时,只觉得满心凄楚,步履沉重,漂亮俊美的脸庞笼罩著一份深沉的寂寥和无奈。

  ☆

  曲琬萝在千般不甘,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坐上了花轿。

  筝儿哭肿了双眼,低垂著头跟著浩浩荡荡的车队,并不时悄悄拿著手绢拭泪。

  尽管宁阳侯府派出了大队人马前往迎亲护行,曲家的嫁妆也办得极为称头风光,光是吹喜乐的乐工就多达一百二十人,除了箫管彩弦,号手、鼓手、大锣小锣、铙钹钟铃,更是一应俱全,再加上三十马车的嫁妆,十马车的仆役女婢,场面真可谓是壮观盛大,气派非凡。然,喜气洋洋的乐鼓声,热热闹闹的车行反而让坐在花轿的新娘子酸楚欲雨,愁肠万结,彷佛听到了生命的丧钟,整个人,整个心都坠落于无穷无尽、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从常熟到北京可是万里迢迢,为了节省时间,车行队伍出了城门,便绕往虞山山脚,准备过栈道,前往河港,转搭停泊在大运河岸的三艘官舫,直驱北京。

  不料,车行队伍经过一处黄沙飞扬的崎岖山道,便听得一阵尖锐清厉的啸声,接著,人马暄腾,乐音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停在原地不动了。

  但听得筝儿一声惊呼,「老天,是逍遥公子!」

  曲琬萝心头一震,也顾不得新娘子该有的矜持,慌忙掀起红巾,卷起珠帘,移眸望去。

  但见前方坡道上站了群蒙著黑巾,一身劲装的彪形壮汉,其中有两个人已经拿下了负责维护安全重责的狄扬。而站在最前面,披著黑狐裘,身形削瘦修长,神秘莫测又不失洒脱风范的男子正是逍遥公子。

  在这次迎亲过程中担任总管要职的狄谦见状,不由面带仓皇地吞咽了一口水,鼓足勇气对任逍遥施礼问道:

  「尊下可是劫富济贫,锄强扶弱的侠盗英雄逍遥公子?」

  「没错,我正是任逍遥。」

  「听说你下手的对象都是一些贪官污吏,奸商恶霸,但不知你半路拦截我们!是何用意?」狄谦刺促不宁的问道。

  任逍遥背负著双手,泰然自若地轩轩浓眉,「用意很简单,就是想请狄侯爷的新娘子到飞羽堡坐客,直到……」他懒洋洋的顿了顿,「狄侯爷交出一万两黄金来赎人为止。」

  「这……」狄谦顿时傻了眼,「这是……掳人勒索啊!」

  任逍遥点点头,「不错,在下目前阮囊羞涩,无力赈济为黄河水患所苦的灾民,而宁阳侯身为富埒王侯,不知抛砖引玉,体恤民情,只顾著安富尊荣,炮凤烹龙,为了这次婚事,他更是大事铺张,极尽奢华之能事,像他这种养尊处优,不知民间疾苦的王孙公子,在下不藉这次难得的机会教训教训他,更待何时?」他义正辞严的沉声说道,听得筝儿及曲家随行奴仆个个人心大快,暗暗叫爽。

  狄谦却是愁眉苦脸,不知所措。

  任逍遥冷冷地瞥视著他,慢条斯里的继续说道:

  「上回在扬州张彩那个奸臣家中,我用一支翎羽刺伤他的手,已是手下留情,希望他能有所悔悟,岂知,他仍是我行我素,不知检点,我向他要一万两黄金来赈灾,一来是给他一个严厉的当头棒喝,二来也是替他积积福分,消消罪孽。」

  「这……逍遥公子,你要教训我们侯爷,你可以用别的方法,何苦……」狄谦惴惴难安地试著和任逍遥沟通讲理。「把曲小姐也牵扯进来,毕竟她是无辜的第三者啊!」

  任逍遥目光闪烁了一下,还未及做任何回应,曲琬萝已步步生莲花地走出轿外,「狄总管,您请放心,逍遥公子他不会为难我的,如果此举能让侯爷有所醒悟,又能嘉惠于流离颠沛的灾民,我愿意做人质,更欣然把所有的嫁妆捐献出去!」

  狄谦闻言一阵错愕,更是张口结舌,进退维谷了。

  而任逍遥却发出一阵豪放的大笑,「好,好一个玉洁冰清,深明大义的新娘子,没想到骄奢浮华的宁阳侯竟有此洪福,真不知他前世是敲破了多少木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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