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孩子竟是如此的苦?一个小生命要哇哇坠地的过程,竟像是要拿她的命来换似的,这是用一命换一命……
她要出生时,也是这个样子吗?也是娘用尽一切力量,才让她诞生到这个世间──
“娘、娘……”
不知不觉间,章如雪喊着早逝的娘,她如此早走,连多一点的关爱都没能给予自己。
“爹……”章如雪的心思又飞到早在一年前便抛弃自己的爹,他已不知去向,在他做出那种决定的时候,他们就再也不是父女。
所有的亲人,都已不在她的身旁,全都离她远去,没有人陪在自己身边。章如雪痛到意识昏沉,心里只浮现一个会陪着她的人、能减轻她痛苦的人,也是她深爱的那个人──
邵扬站在房门外,原先听到章如雪喃喃不知在念些什么,但声音越来越清晰,最后甚至像用尽力气般的凄厉呼喊。
“邵扬!邵扬!邵扬──”
一声接着一声,不停的呼唤,让邵扬来不及细想,推开了门便要走进,瞬间,章如雪的惨状映入他的眼廉,让他倒抽一口气。
发丝因为汗水泪水黏在她小脸上,她双手紧扯住床帐,像是要拧出水似的用力,整个人痛苦不已,而此时产婆慌忙的想拦住他。
“爷,你不能进来啊!生产的时候有秽气,男人不能碰的。”
“什么秽气!”
邵扬根本不理会她的话语,走到章如雪旁边,试图对着意识不清的她说道:
“如雪,你抓住我的手,我会一直在旁边陪着你的……”
见章如雪没有反应,他包住她的小手,直到她意识到邵扬已经走进房里,对他疲累一笑。但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痛,她忍不住。伸手抓住邵扬的手臂,邵扬吃痛,发觉她的指甲已经刺入他的肉里。
产婆见他不理自己,也没办法,只能继续跟章如雪说:“吸气!呼气!呼气的时候就用力推!”
章如雪用力一推,便听到产婆大声:“出来一点了!”
邵扬一只手给她抓住,另一只手想替章如雪拭去潸潸而下的汗水。他无法想像生产的痛苦,直到亲眼看见,才知这是多么艰难的事。
“为什么会生这么久?已经整整过了三个时辰了!”
邵扬不是笨蛋,他看的出来章如雪只剩最后一丝力气,就像蜡烛燃烧到尽头。
产婆面色凝重的摇头。“夫人这是难产,孩子提早了一个月出世,所以……”
“她会不会有危险?”邵扬紧张的问。
“现在孩子卡着出不来,夫人又体力不支……若要生下孩子,夫人就得拼上自己的命;但若要夫人安全,孩子就……”
邵扬咬紧了嘴唇。妻子要活下,孩子就得死;孩子要活,他就会失去妻子。难道只有这种选择?
章如雪也听到产婆的话,仓皇的睁大眼睛,怎么可以这样?她还有体力,孩子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她抓紧邵扬,正想开口要他别听产婆的话,但邵扬却先她一步做了决定,他声音乾涩的开口。
“一切以如雪的命为优先,若真的不成,孩子……保不住也没办法了。”
章如雪使劲抓住邵扬的手,哭着说:“邵扬,不行,我一定要生下孩子……”
邵扬何尝不想?但她的命更为重要啊!
“孩子可以再生,你比较重要,听我的话……”
“不行!你不能杀他!”章如雪哭到肝肠寸断。“他是上个孩子来投胎的啊,我已害死过他一次,怎么能再杀他一次?我宁可不要我自己的命,也要把他生下,他一定要平安的来到这个世界……2
听到章如雪的话,邵扬这才知道,上一个孩子的事,在她心中挖下的伤口,竟然如此之深。直到今天,那个伤口都还在汩汩的流着鲜血,侵蚀着她的心。
“我一定要生下他……”
看着章如雪的泪颜,邵扬也哽咽了,她懂他想护佐她的心,而他也懂她拼了命想生下两人孩子的苦。若这是她所坚持的,那他有什么权利说不?
“我知道,别哭了,哭了怎么用力?怎么生孩子?”
邵扬安慰着,用双掌紧紧包住章如雪苍白的小手。
章如雪也回握,此时,他们的过往一切,都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只剩对彼此浓浓情意。
※ ※ ※
她用尽一切力气,像是全身血被抽乾、肉被啃尽,历过劫难,转世为人──
突然,一个响彻整个庄子的宏亮哭声,直达天听,也唤醒了虚脱的章如雪。
孩子可是生下了?
产婆剪掉脐带,将婴儿洗净,用乾爽的布包了起来。邵扬伸手接过,既紧张又兴奋,而躺在床上的章如雪,勉力挣扎着问:
“孩子是男的女的?健不健康?你快看看……”
邵扬坐到床边,将章如雪扶起把孩子放入她的怀里。
“是女孩,好漂亮的女孩,长的跟你一模一样。”
章如雪细细端详孩子的脸,她紧闭双眼,面容安详舒适,颤着手掀开布一看,小小的手、小小的脚,好一个健壮可爱的孩子……
章如雪低泣着笑了,她终于又把那个孩子生了回来。
“好美的女孩。”
邵扬疼惜的看着自己的妻女,在妻子脸上印上浅浅一吻。
“也有点像你。”
章如雪朝他一笑,将头埋入他的怀中。邵扬张开双臂,将他最爱的两个人一起搂住。
两人哭哭笑笑、笑笑哭哭,门外的居安听见了,偷偷拭去眼角的一滴泪。
终于,雨过天晴。
※ ※ ※
孩子生于秋末,取名邵槿。
邵槿诞生的第二天,邵扬从这离红回翠楼的车夫口中得知,在回去的路上,出现一名青年将她劫走,他们要追,却追不上,只能前来向邵扬请罪。
从车夫们形容的样貌,邵扬知道,那人绝对是白清书。
之后,他寻找了很多年,但这两人,就像平白蒸发了一样,再也不曾出现。
※ ※ ※
八年后。
“爹!”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书房门口传来,让邵扬放下了笔,满怀怜爱的看着门口转着大眼、古灵精怪的小女孩。
“什么事,槿儿?”
“你不是答应人家,下午要陪我放纸鸢的吗?”邵槿嘟起小嘴,小小的脸上写着不满。“我等了好久,爹都没来,只好自己过来了。”
邵扬失笑,他一忙起来,差点忘跟自己女儿的约定!
他看了一眼桌上依旧摊开的信纸,这是前几天收到的,上面的娟秀字迹,邵扬再熟悉不过──那是离红。
离红的信上只写了短短几句,说她现在很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也请邵扬不用再寻找她。
信里附着一张薄金打造的书签,上面的花笺,正是槿树,是要送给邵扬的。离红是个真正的有心人。
邵扬本想回覆,但思来想去,终究决定不回了。
离红和白清书既然能在一起,自己就别多事,免得寄了封信还惹的小俩口大吵可不好。
“爹!您又在想什么了?”
邵槿见自己的爹神飞天外,不悦的拉扯邵扬的袖子。
“没什么,爹陪你放纸鸢去。”
邵扬牵起邵槿的小手,看着身旁蹦蹦跳跳的孩子,忍不住微微一笑。
邵槿长的跟如雪一模一样,个性仅自己小时俟一样调皮捣蛋,她还真是集了两个人之大成。
“槿儿,娘呢?”
“刚刚正帮人家在纸头上画花样呢,画了许久不见爹过去,就派我来催。”
邵扬朗笑,牵着邵槿往庭院走过去,还没走到,便看到一个窈窕人影站在庭院之中,手里拿着色彩缤纷的纸鸢,衬的整个人越发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