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正觉得孤独寒冷,幸好你来了。”
听到这句话,邵扬感受到章如雪的身体轻震,便把她搂的更紧。
“我厌恶这个季节……总会在梦里见到死去的娘,一次又一次,反覆的死在我眼前……”
邵扬的声音像是陷入了悠远的回忆,那是他缠绕不去的恶梦。而章如雪动也不动,任由他倚靠着她,良久后,邵扬抬起了头,一双眼晶亮的凝视她。
“我想我有点醉了,明知你不会懂,但我还是想对你提出这个要求。”
他顿了一下。
“对我笑一次好吗?就一次,像以前那样对我笑,温暖的、美丽的笑……”
听到他的话,章如雪脸上带着困惑,她不知所措的垂下头又再度抬起,试图抽动嘴角,终究抿紧了唇,悲伤的看着邵扬。
邵扬是头一酸,紧抱住章如雪,直到感觉一双小手在他背上轻轻的、安慰似的拍着,她的动作如此温柔,像是对待珍宝、又像是对待一个迷路的孩子……
邵扬抓住了她的双手,凑上唇想吻她,但章如雪却避开了脸,邵扬继续追寻,找到那柔软的两片唇瓣,放肆狂吻。
章如雪原先是挣扎的,但她的抗拒渐渐变成迎合,双臂紧搂住邵扬的颈项。
邵扬将她拦腰抱起,离开庭院,绕过回廊,直来到寝房前推开了门,门栓拴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 ※ ※
街上传来打更的声音。
金属的音色在大街小巷中响着,梆、梆、梆,正是三下。
章如雪睁开眼睛,映入眼廉的是一片黑暗。她缓缓坐起,因许久不曾和邵扬做出亲密的行为,感到腰部传来阵阵钝痛。
就着夜色,她可以看见身旁的人隐约的轮廓。端正的脸、高挺的鼻梁、宽厚的胸膛……他正安睡着,发出浅浅的鼻息。
章如雪痴痴凝视邵扬的脸,伸出手指滑过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所有在邵扬清醒时,不敢表现的情意,都在此刻表露无遗。
其实,她早已慢慢的清醒,却依旧装作疯疯癫癫。
晶莹的泪水从眼眶中溢出,她没办法呀,如果不装作疯癫,她早已再次把心陷落进去。
曾经受过那样的背叛和伤害,她怎么能再信任他?
所以,她宁可装作人事不知、宁可什么也不要想,不去想他曾有的背叛、不去想自己还依然残留的些许仇恨……
尽管她在心里一直这样告诫自己,双眼却背叛了她的心思,总是追随着邵扬的身影,所以,当那次被居安看见时,她真以为自己的伪装会被拆穿。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她努力隐藏情绪,终于让居安去掉疑心。
但是,她究竟要隐瞒到什么时候,才能说出真相呢?
现在她还可以装作自己疯了,尽情享受着邵扬给予的温柔,一旦这层保护膜卸去,她付出了心,再度被邵扬背叛的话,那又该如何是好?
她的心经过修修补补,好不容易拼凑成形,再禁不起邵扬用背叛的桩子狠狠打进。若真有那个时候,她就再也无法将心拼凑回去,只能任由它碎,就当做她这一辈子,不曾有过那颗心──
想到这,章如雪的泪水落在邵扬的脸上,怕惊醒他,她慌忙的为他拭去。
吃完团圆饭后,她因为受不住自己一个人回到房里时所感受的孤寂,走出来透透气,当她看到坐在庭院的邵扬时,心跳瞬间漏了拍。
章如雪知道,邵扬跟自己一样孤独,所以,她没有离去,反而走上前去凝视着他。在这大宅子里,他们两人都需要别人的温暖。
我厌恶这个季节……总会在梦里见到死去的娘,一次又一次,反覆的死在我跟前……
听到这句话,章如雪才知道邵扬心中的痛是如此的深。他的眼睛出现难得的畏惧跟害怕,敲击着章如雪的心。
对我笑一次好吗?就一次,像以前那样对我笑,温暖的、美丽的笑……
看见邵扬渴求安慰的神色,章如雪再也无法假装下去,她试图挤出笑容让他开心,但才勾起嘴角,却发现自己早已忘记了怎么笑。
看见邵扬悲痛的神情,章如雪环住他,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此时,什么恨都再也不重要,她只想安慰眼前的这个人,让他不再痛苦、不再伤心……
章如雪俯下身体,在邵扬略微冰冷的唇上轻轻一吻。
我可以再度信任你吗?
如果我再度将我的心付出,你可会好好的收藏?
“我想相信你啊……”
低喃出这句话,章如雪在深沉的夜里幽幽长叹,等明早的太阳升起,她依旧是那个疯癫的章如雪……
第八章
春寒料峭,居安一大早立在房外,拉紧衣领,眯眼凝视庭院里已开了满树的桃李,唇边有着天真笑容。
过了一会儿,邵扬从房里走出,居安笑嘻嘻的大声打招呼。“早安,爷!”
邵扬蹩眉,嘘了他一声。
“小声点,如雪还在睡。”
居安连忙压低声音,不住道歉。
最近这两、三个月来,邵扬十天有八天都住在夫人房里,这是件好事,至少近来他的脸上已多了几分笑容。
邵扬多拿了件袍子披上,和居安一前一后的走在回廊上,看到庭院里的景色,感慨的说:“转眼间,居然又到春天了。”
“是啊!”居安应了一声。“我瞧夫人最近气色好了不少。”
邵扬欣慰颔首。“嗯,至少不像以往,成日在庄里跑得不见人影,那时我真怕她出事。”
“不会的,夫人这不是好多了吗?”
居安也渐渐对章如雪的病情感到乐观,他先前还认为爷是在痴心妄想呢!
两人相视而笑,春天带来的温暖气息,在这庄子里缓缓流动。
躺在房里床上的章如雪,听到邵扬和居安渐渐远去的脚步和话语声,便睁开了眼睛,慵懒坐起。
她最近总觉得身子越来越懒,可是因为天气变暖的关系?
章如雪还将身体靠在床柱上时,房门已被推开,进来的是张大娘,她端着一盆清水,旁边挂着手巾,看到章如雪醒来,便开心的说:
“夫人,您醒啦?来,擦擦脸。”
她将水盆放在章如雪面前,自顾自的开始絮叨。
“天气可真回暖了不少,京城里繁花似锦呢!”
章如雪已习惯了这些下人在她面前不停说话,他们从没指望她回答,只把她当做一个会动却不会说笑的娃娃,就因她不说话,所以下人们在她面前,向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张大娘动手把床帐收起,整理被褥,而章如雪静静的用手巾沾水,擦拭着自己的脸颊和脖子,等大娘收拾完毕,就端着水盆走出去了。
章如雪坐到镜前,端详着镜中自己的倩影。她刚嫁进来时正是十七,如今已十八岁了。
她拿起梳子开始梳理自己一头长发,邵扬似乎很喜欢她的头发,每当两人同床共枕,他总喜欢用手指卷着她的发丝。
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章如雪的视线移到一旁的柜子。那上面放置着一个个箱笼,是过年前邵扬派居安送来的东西。她偷偷打开看过,里面的胭脂,颜色朱红,质料细致。
章如雪将那盒胭脂取了来,用小指沾了些,正想往唇上点去,过了一会,终究放弃。
罢了,还是这样子的过吧!何必突然改变,让人产生疑窦呢?
章如雪跟起脚,将胭脂盒才往那箱笼一放,便听得外边传来脚步声,连忙坐回镜前。
张大娘端去水盆,这会儿又端着粥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