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谁?」紫荆儿抱着扫帚,茫然无措的问。
「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在这里做什么?」斥喝的姿态,宛如军中发号施令的将领。
他该不会就是今天傍晚才会进门的敖天吧!荆儿惊讶的瞠大杏眼。
「我在问你话,怎么不回答?」见她不答腔,只是傻楞的盯着他瞧,敖天不悦的扬起一道眉,沉声再问。
「我……我在清除落叶。」她嗫嚅地回答,脸红低头,一双手紧紧的抓住衣裙。
为了给他一个好印象,今天一早她也投入了整理家务的行列,自告奋勇的扫除院子里的落叶;将满地的枯叶集中在一处,然后燃火烧掉。
只是没想到火刚点燃,他就倏然出现,吓了她一跳。
这莫非是上天的玩笑,教他们第一次相见就给了他坏印象。
「烧落叶?」敖天脸上的怒气更甚,「落叶不是一向集中在厨房烧毁的吗?干枯的落叶还有助于起灶燃烧,你不知道吗?」他敖府什么时候买进了笨丫鬟,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我……」她被他骂得冤枉,她当然知道枯叶有可燃火的价值,但是因为他要回来,敖福要小叶把厨房和柴房里一些不必要的东西清除干净,包括这些随时都可以扫到一堆的枯叶。
因此没地方可以存放的她才选择在他回来之前,以焚烧的方式清理掉;谁想到还来不及烧完,他就出现了,这能怪谁?
看她咬唇低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敖天的眉宇蹙得更深。「敖福总管呢?」
娘一向治家甚严,绝不会允许这样的荒唐事发生,一定是总管怠忽职守,没有看管好这丫鬟。
「在……在书轩打扫房间。」紫荆儿依然低着头,颤巍巍的伸出一截葱指,指向右边一栋楼阁的方向,然后趁着他转头之际,飞也似的提裙逃离开。
瞥见她仓皇逃走的背影,敖天摇头,「这个家的规矩需要好好的整顿一下才行。」旋步朝书轩的方向走去。
骄阳艳艳,夏风清爽,沿路走来,触目所及的却是一片萧瑟,庭院乱草丛生,荷池沉疴污浊,唯一还算顺眼的是偏处的一块菜园,由它整齐画区、分别植栽着各式青菜和瓜棚、果实迭迭丰硕的情况看来,足见照顾者的用心。
只是为何放弃满园的花圃不去照顾,却独钟于这些蔬果呢?
一连串的疑问萦绕于胸。
「少……少爷!」在思忖间,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提着一桶水路过的敖福一看到他的背影,立即惊骇的掉了手中的水桶,让刚盛满的水溅落一地。
「敖福。」他盈笑回头,看见家中的老仆四年不见竟苍老许多。
「少爷,你……你终于回来了!」一见他回首,敖福即激动得泪湿眼眶,奔跑过来,跪倒在他的脚边,此举大大的把他惊了一跳。「你回来得好晚啊!老爷跟老夫人他……他们……」
「他们怎么了?」那股不祥的预感涌现,急忙扶起老仆追问。
「老爷……老夫人他们……」敖福悲伤的拭泪,难过得不知道要如何说起,只能哽咽的摇头,把手往祠堂的方向一指,「你……你请到祠堂一看便知。」
这句话像雷般的击中敖天,让他整个背脊都冷栗的僵直,袍褂一甩就急急的朝祠堂奔去。
他一直希望心中的那股预感不要成真,爹娘不要有事……但是……
事与愿违,当他奔至祠堂门口时,触目所见竟然是父母的牌位,就立在列祖列宗的最前面,没有灵堂的陈设,显示他们过世已经有一段时候了。
「爹……娘……」悲恸的他颓然跪倒,缓缓跪至双亲的灵前,一双炯亮的黑眸转黯变红,「孩儿不孝,孩儿回来迟了。」痛哭失声的悲喊,令人闻之鼻酸。「我爹跟娘是何时过世,为何没有人通知我?」他喑哑的责备。
敖福哭泣的陪跪在一旁,「三年前军中误传消息回来,说是少爷在战场上中了埋伏,战死了。老爷跟老夫人悲伤过度,从此一病不起;病情拖了一年就过世了。两位老人家的葬礼是老奴跟少夫人一起办的,一切遵照老爷生前的吩咐,将他们的遗体和你的衣冠冢葬在一块。」
想起老爷、夫人误信军情,才会思子成疾,真是死得冤枉。不由得悲从中来,哭得更大声。
「什么衣冠冢?什么少夫人?」敖天听得一头雾水。
「少夫人是老爷跟老夫人替你娶的,那时因为担心敖家的香火无人继承,所以老爷和夫人就决定以冥婚的方式为你娶进一房媳妇,早晚侍奉你与祖先的神主牌位;临终前,又吩咐我与敖寿从远房亲戚中收养一个孩子过继在你跟少夫人名下。可是没想到……没想到你现在回来了。少夫人应该很高兴,她会很高兴才对,老……老奴得快去通知她这个好消息才行。」老人说完,笑着擦干眼泪站起来,急急的朝门外走去。
「福伯……」敖天也站起来,想叫住他。
可是兴奋的老人却不理会,径自朝外奔去,口中直嚷嚷着少夫人,留下一脸愕然和愈听愈胡涂的敖天站立在原地。
爹娘为他娶媳妇了,这是怎么回事?
离家四年,回来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连仆人都变得奇怪。「不行,我得把事情弄清楚。」颀长的身子一移,随后跟了去。
☆
紫荆儿慌乱的躲在她的房间里,背抵着门,手抚着胸口,说不出正在狂跳的心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只要一见到他就要提敖云的事不是吗?怎么一见面,她就逃掉了呢?
变得懦弱、胆怯。
是被他的怒气吓到,还是被他眸里的冷峻慑住?
公婆在世时,曾经跟她说过不少有关于敖天的事,说他是多么的聪颖睿智、多么的出类拔萃;六岁时能读诗经,七岁时即能作词作赋,九岁时就开始习武,能在众宾客前舞剑。弱冠之后更是俊朗英气,成为年轻一辈的翘楚、诸多名门闺秀争相托付终身的对象。
如此一个允文允武的出色男子,竟然成为她的相公,成为她这个目不识丁、粗鄙猎户女儿的相公,这是多大的讽刺!多么不相称的婚姻!又是多么的教她自惭形秽!
可偏偏命运就是将他们兜在一块了,教她作梦都想不到。
尤其他现在又大难不死的回来,会承认这桩婚姻、承认她这个娘子吗?
怅然的走向镜前,望着铜镜中相貌平凡的自己,不只五官平平无奇,还满脸的污垢,这身狼狈刚刚一定都被他瞧见了,该怎么办?
急急的走向水盆,掬起一些水来清洗。
「少夫人……少夫人,你在里面吗?」颊上的湿濡未来得及拭净,门外就传来敖福的呼叫声。
「是福伯吗?有什么事?」紫荆儿连忙拭干脸上的水珠,走过去开门。
「少夫人,好消息,少爷回来了,你赶快去见他。」门一开,就见敖福兴奋地说。
「他要见我吗?」荆儿不安的问。
「当然想,你是他的娘子、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他当然得见见你啊!」敖福自以为是地说,催促她快点到前厅去。
荆儿摇了摇头,不知道要如何说明自己现在的心情?「不,福伯,我……我等一下再过去好吗?」她得要好好的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为什么?少爷才刚回来,别让他等急了。」敖福不解地催促。
「我知道,可是……」荆儿无力的笑一下,拨拨颊边的湿发,再拉拉身上皱了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