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他罪不可赦!可他是我爹啊,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你相信我,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放过他这一次吧!他只是一个可怜的老人而已。」
咚的一声,老人突然身子一矮,晕倒在地上。
韩潮汐停止了哭泣。
洛羽只好把扇子放下,他虽然愤恨,但也无法对这样一个晕倒的老人下手。
几个少年上来把老人抬了起来。
洛羽弯腰把韩潮汐扶起,她感激地望着他,眼睛红红肿肿的,这一天她哭了太多次,连声音都哑了,他的心一软,也不忍苛责她,抚一下她的头发,轻声说:「先回去吧。」
他们转过身,发现地上的王员外口吐白沫,刚才洛羽只顾要杀老人,没有注意到他,连忙蹲下把他的脉搏,却已回天乏术。
洛羽的脸色又变得难看,只见王员外的脖子上有一道青紫瘀痕,喉咙咯咯作响,眼神涣散,却拼着最后一口气,似乎有话要说。
洛羽把内力稍稍输进去一点,终于让他缓过一口气来,嘴唇微张,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想起来了!他……他是神医……杭州……神医世家……」
说完这几个字,他头一垂,就此气绝。
洛羽回头看了韩潮汐一眼。
她立即把头低下,心虚地不敢回视,又是一条人命!她心里也不好受,可是,一想到要让爹死,她就宁可被天下人骂,也要保住爹。
他没再说什么,走过去把晕倒的小男孩抱起,掀开另一辆马车车厢,里面蜷缩着一对男女,不住地发抖,看来也是王员外的家人。
「现在没事了,你们快走吧!」洛羽把男孩抱给他们。
旁边的韩潮汐眼泪汪汪地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车中的两人恐惧又憎恶地看着他们。
秋风瑟瑟,空气中充满浓浓的血腥味,和着风声,犹如呜呜的悲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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刿山山顶,灯火通明。
老人已经被安置在床上,身上的血渍被擦净,露出慈祥的脸。银白的须发有些凌乱,额头上有几条深深的皱纹,静静的熟睡着,彷佛刚才那一场血腥与他完全没有关系。
韩潮汐趴在床头,眨也不眨地看着床边的洛羽,他正在为老人把脉,她的眼神期盼且热烈,好几次心急地想开口询问,但还是忍着不打扰他。
许久以后,洛羽才放开手,眉心深锁。
「怎样?可以治吗?爹的病不严重吧?」
「我不能肯定,但要治好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何况,就算严重,他难道就可以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吗?」他冷淡地说。
她喃喃地申辩:「爹很久没有这样了,不知道最近为什么突然频繁起来。我想只要我们都好好地陪着他,安静二三个月不成问题的;何况现在有你,说不定还没等他发作你就把他治好呢!」
「我可没有这么乐观,不过,如果妳要我医也可以,但一切要听我的。」
「你说你说。」现在不管洛羽说什么,韩潮汐都会答应。
他转向一边站着的几个少年,「你们明天就下山,到铁匠铺打四根粗铁链,记住,一定要很结实很粗的那种!还有,收拾一间干净的小屋,让他单独地住着,把门的尺寸量好,也送到铁匠铺,让师傅照着做一扇结实的铁门。要快,马上送上山来!」
他说到一半时,韩潮汐的脸色就变了。
「你……你要把爹锁起来,为什么?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爹平时一点都不会伤人,你不相信我吗?你把他关起来,那不是和关犯人没两样?你……」
「难道他还不是犯人?」洛羽冷然地反驳,「他现在比许多犯人都更加的凶残!潮汐,如果妳再这样姑息养奸,不肯合作,我马上把他送到衙门去!」
她咬着牙,「你好过分!」
「不是我过分,是妳太自私了。妳这种盲目的孝顺,会害死多少无辜的人?」他忿然地扔下这句话,就扔下她自己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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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羽拿了一壶酒,独自坐在亭子里自斟自饮。
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他必须好好地想一想。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查的案子突然之间真相大白,凶手虽然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是个疯癫的老人。而因为韩潮汐的眼泪与哀求让他犹豫了,所以他没有像预想中一样把凶手除掉,这中间的复杂情绪连他也说不清,他只是想,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把老人的病治好了,他该怎么办?放任或者晓以大义?如果他选择了后者,是能够对得起无数的受害者;但韩潮汐一定会恨他,他们会从朋友成为仇人!
洛羽用手指揉着发胀的额头,眼前自然地闪过韩潮汐明媚的笑脸与搞怪的神情,怎么甩也甩不掉: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这个小姑娘在自己心里竟然已经占了重要的位置,她倔强、任性,甚至无理取闹,可是她今天哭的时候,他却把这一切都忘掉了,只想好好呵护她。他知道她开朗的外表下其实很渴望温暖,所以才会那样放任她义父做伤天害理的事而不忍心把他关起来,导致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正义与感情冲突得如此厉害,让他不知如何选择,他一向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尽量让每件事都没有一点点的瑕疵,竭力地保持自我,希望将来可以不要有遗憾;而韩潮汐,却像一个不速之客,彻底打乱了他的生活。
饮完最后一口酒,他站起来,此时月亮已西斜了,再过一、二个时辰天就要亮了。现在正是一天中最冷、最静默的时刻,纵然有酒的暖意,还是让他感到很寒冷。信步慢慢踱着,他想到那个几乎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的老人,自己痛苦麻木着,也给别人制造着无尽的痛苦,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人生呢?
不知不觉地,他来到后院,月光如水,淡淡的笼罩着大地。老人的房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看到韩潮汐蜷伏在老人的床边,用手枕着床沿,双目紧闭,已经睡着了,
洛羽走了过去,看到她睡得很不安稳,他碰了下她的手,竟然冰冷异常,看她用力地蜷着身子,眉心微微皱着,看来是不胜寒意。
这个傻丫头真的不要命了,白天又哭又闹已经耗尽体力,晚上还要受自来深秋寒意侵入骨髓的折磨,她在这里睡上一晚,不生病才怪。
洛羽弯腰把她抱起来,用自己的体温把她包裹住,他发现才几天时间他已经二次把她抱到床上去了。不知道她以前是怎么过的,是否也像这样一发生事情就不管自己?借着月光看她泪痕未干的小脸,他情不自禁地低头用脸贴着她的黑发,心,是陌生的疼痛。
洛羽轻巧地抱着她,走出小院,进入卧房,把她放到床上。
她的身体一触到床,似乎被惊醒,迷迷糊糊地微睁开眼睛,看见他,低低喊了一声:「洛羽……」
他朝她笑了笑,想拉下她缠着自己的手,可她却不愿合作,仍然紧紧地抱着他,更将头钻进他的怀里。
他在床边坐下,拉过被子裹住她,轻拍她的肩,「好好睡一觉,天快亮了!」
「嗯。」她含糊地答应着,手松开来,他让她躺好,盖上被子,她的眼睛又闭上,却拉住他的手不肯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