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奏轻快的流行音乐从音响里流泄出来,女歌手装着可爱的童声唱着光明的歌词,但那丝毫没有帮助,气氛还是凝重到不行。
从村子开到市区要四十五分钟的车程,而他们上路不过第十五分钟,接下来还有三十分钟……
方亚月一向是个直肠子的人,她的情绪从来不懂得掩饰,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和殷武这种闷葫芦完全不一样。
他可以忍受这种沉默,她却不能。
而且,看他那么郁卒,连她都要跟着郁卒起来了。
「欸……」她硬着头皮开口,「我说笑话给你听好不好?」
他耸肩,不置可否。
没有拒绝她就当成答应,方亚月这个人一向很看得开。
「这是我在网路上看来的笑话,很好笑喔!」她转向他,兴致勃勃的说了起来。「有一天面条和肉包打架,肉包打输了,对面条撂狠话说:『有胆别走,我去落人来教训你!」于是肉包就回去找了煎包、馒头、面包一起去找面条理论,结果他们在路上遇到泡面,围上去就对泡面一阵毒打,泡面觉得很莫名其妙,问肉包为什么打他,肉包告诉他,『面条,别以为你去烫了头发我就不认得你!』」说罢,她哈哈大笑。
但殷武没有笑,他听不懂这个笑话的笑点在哪里?
「不好笑吗?」方亚月也发现他的反应了。「那……我再说另一个,这是上一个笑话的续集。话说泡面莫名其妙被打觉得很不爽,所以回去找了米粉、乌龙面、炸酱面要去找肉包算帐,结果在路上遇到小笼包,泡面大喊一声,『兄弟们,上!」其他人全部冲上去海扁小笼包,其中泡面扁得最用力,后来其他人问泡面说:『你刚刚扁得好卖力,我们都不知道你那么讨厌他耶,』泡面回答说:『本来只想稍微教训他一下就好,没想到他还在那边给我装可爱,真是令人愈看愈生气!』」
这回,方亚月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但是殷武依然面无表情。
他这个听众不捧场,她也很难再自得其乐下去,原本开怀的笑声渐小,然后渐渐消失,车厢里又恢复了沉重的气氛。
「你不喜欢肉包和面条的笑话喔?」她搔头,「那我讲别的好了,我还有别的笑话,保证好笑--」
「不用了。」殷武叹气,「妳不用费心逗我笑。」
「我没有逗你笑啊,说笑话是我的兴趣。」
「妳知道我的母亲为什么要妳陪出门吗?」
她摇头。
「那妳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让妳陪我出门吗?」
她还是摇头。
「就是因为这种情况。」
「喔!」方亚月了解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呢?被勉强的感觉。
就像当你觉得世界已经被毁灭了,你身边的人却希望你露出开心的样子。
可是--
「那也是因为他们关心你啊!」她叹了一口气。「小师父,我知道我说的这些都是陈腔滥调,但是生活还是要过下去的,你这样折磨自己是想对得起谁呢?殉职的朋友吗?就算你对得起他,又怎么对得起身边关心你的人呢?」
殷武闻言只是沉默。
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懂?家人的关心和心痛他也看在眼底,但是道理归道理、现实归现实,他就是放不下、忘不了。
「这样好了!」她一击掌。「你就当演戏嘛!至少在关心你的家人面前,你作作戏让他们开心一点,这样如何?」
「演戏?」他皱眉。
「是啊!想当初玛莉上天堂的时候,我也是难过伤心的不得了,但是因为看到我妈妈比我更难过,所以在她面前,我就装出已经看开的样子。」
这个方法倒是殷武没有想到的。
「我会试试。」
「不过在我面前就不用了,以后我不会再逼你笑了。」
他瞄了她一眼,扬眉。
「为什么?」
「不是我不关心你喔!」她申明,「是你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装开心已经很辛苦了,在我面前就尽量郁卒吧!」
殷武目光看着马路,嘴角却忍不住扬起。
为什么她总是能把原本该是一本正经的事形容得那么好笑?明明该是让他痛苦不已的话题,为什么经由她口中说出来,硬是云淡风轻、轻松的不得了?
「谢谢妳。」他道谢。
「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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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武在填汇款单时,她压不下好奇心偷瞄了几眼。
收款人的名字是女的,想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安家费」了吧?
方亚月站在他的身后,数度都想开口告诉他,还是把人家娶回来负责胜过给再多钱,但最后仍忍了下来。
谁晓得人家有没有什么苦衷呢?
说不定是因为好友殉职,所以婚事缓办,反正不关她的事,她少开口就对啦!
只是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啊!错过这个梦中情人,她要再遇到这么对自己胃口的男人只怕很难了。
「对不起,先生,这个帐户已经结清了。」银行小姐的声音将方亚月从冥想中拉回现实。
「怎么会?」殷武脸色微变。「妳确定吗?」
银行小姐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笃定的回答,「真的已经结清了。」
方亚月从他后头冒出来问:「怎么了?」从他沉重的表情看来,似乎是有大事发生了喔?
该不会是人家女孩子等不下去,带球落跑了吧?
「没事。」殷武将汇款单拿回,转身。「我们走吧!」
「喔。」她乖乖跟上。
两人一同往门口走去,但走不到几步,忽闻一声大喝,「这是抢劫,不要动!」
然后他们就跟银行里的十名行员,以及其他十名来银行办事的民众,一起成了头条新闻里所报导的被歹徒挟持的人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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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所在位置是刚刚发生抢案的XX银行,有三名持枪歹徒在刚刚闯进这间银行,挟持了行员及民众共二十二名人质,与警匪对峙已经超过一个小时,警方出动谈判专家与歹徒沟通,但三名歹徒至今还未表示他们的诉求是什么。」
萤幕里女记者站在封锁线外播报新闻,背面是包围银行的大批警力,旁边则是挤满了看热闹的民众,还有几个小贩趁着人潮做起了生意。
「……根据刚刚最新的消息,三名歹徒有可能是政治激进份子,挟持人质是想向政府抗议当今政坛乱象……」
方亚月无言的看着电视画面,心想到底记者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依她所见,这三名抢匪根本是来不及落跑才狗急跳墙的挟持人质。
突然电话响起--
单调的铃铃声响彻整个银行大厅,所有人的目光一致往桌上的电话看去。
「大哥,要不要接?」抢匪甲紧张的问。
「一定是条子打的!」抢匪乙跟着开口。
老大想了一会儿,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桌前,抄起话筒。
「喂?」接下来是一阵的沉默,然后话筒被摔下。「他妈的,神经病!」
「大哥,怎么了?」
「不是条子,是记者!妈的说要拍我们的脸,问我们可不可以走到门口给他们拍!」
全场一片静默。
过了十分钟,电话又响起。
这次那老大毫不犹豫的抄起话筒,劈头痛骂,「妈的死记者,当林老爸白痴啊!嗄?你不是记者?是警察局长……要什么条件?」
老大看向两个手下,再转向缩在角落的二十二名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