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的主人躲在一块岩石后,露出了半张脸,正一眨不眨好奇地望着她。
裴倾挑起了柳眉,觉得有点讶异,便冲她招了招手,道:“你过来,你是谁?新来的侍女吗?”
那人嘻嘻一笑,从岩石后跳了出来。
裴倾顿觉眼前一亮。只见此人穿着一身白狐毛锦裘,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肩上,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装饰;她的皮肤和衣服一样白,而眼睛又同头发一般黑,本该红润的双唇,却也没多少血色,近乎苍白。全身上下组合起来,倒是个绝色的美人儿,不沾一丝人间烟火之气。
裴倾惊讶地望着这个白衣少女,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白衣少女睁着一双大眼睛,脸上却一片茫然,喃喃道:“是啊,我是谁,怎么会在这呢?你又是谁?你在这干什么啊?”
“我是新来的少主夫人、我在这里看梅花。”
“哦,你在这看梅花……”白衣少女跟着念了一遍,忽而又咯咯笑了起来.笑得又是天真,又是单纯。
裴倾忍不住也笑了,柔声道:“小妹妹,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
刚说到此处,忽听远方传来了一阵呼叫声:“三夫人,你在哪?三夫人——”
呼叫声由远而近,却是几个蓝衣侍女寻了过来,见得那白衣少女,便跑了过来,急声道:“三夫人,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跟你讲过不要乱跑的嘛,快跟婢子回去……”
说着伸手去拉那白衣少女,那白衣少女却似乎对她们很害怕,一下子躲到了裴倾身后。
裴倾将手一拦,道:“你们干什么?”
蓝衣侍女见到她,匆匆行了一礼,道:“回禀夫人,我们是来带三夫人回去的。此事请夫人不要插手,免得婢子们难做。”说罢,不理会裴倾有何反应,便强行把那白衣少女拖走了。那白衣少女依依呀呀地叫着,又哭又闹,却也无济于事,不一会儿光景,便被拖着走得不见人影。
裴倾呆呆地望着这一切,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惊讶,正莫名其妙时,耳边忽然传来翠儿的声音,她幽幽地道:“这是少主的第三个夫人,也是所有夫人中,最漂亮的一位。不过,和少主成亲不到两个月,就疯了。昨夜夫人听见的,就是她在哭。”
裴倾扭过头去,看见翠儿漠然地站在小径另一头,显然她也看见了刚才的一幕。便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她会疯?”
翠儿瞧了她一眼,神色讶异,似乎觉得她问出这句话来是件很荒唐的事:“夫人,你昨天见过少主了,你为什么没疯?”
裴倾心头一颤,楞住了。她明白了翠儿的意思,那就是——只要经历过那样的对待,一次两次三次,必然会疯掉。
那我为什么没有疯?裴倾问自己,然后嘴角慢慢地浮现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冷冷地笑了:“我不疯,也许只不过因为我命贱,够硬!”说完后,径自穿过翠儿身侧,走回房间。
在探身而过的那一瞬间,翠儿开口道:“杨素大人请夫人到大厅里去。”
裴倾的脚步停了一停,道:“知道了。”又向前行,她的背在冬风中挺得很直,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孤高疏离的味道。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翠儿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悲哀之色,仿佛预见了某种悲剧,又将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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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宽敞的大厅中,摆放着各色丝绸与珠宝首饰。杨素见裴倾到了,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迎接,四目相对,又分了开去。
杨素咳嗽一声,正色道:“正月初一,按照依罗岛上的规矩,罗家子孙都要去祭拜海神。因此少主吩咐素将这些东西带来给夫人看,看看夫人喜欢什么颜色和款式,好量体裁衣,为那日大典做准备。”
裴倾淡淡地扫了那些礼物一眼,道:“随便,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杨素道:“夫人,请您再细看一遍,真的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么?”语气有点急切,似乎掺和了某种请求,裴倾有点惊奇,向他望去时,却见他眼中的关怀之色一闪而过,又自将目光移了开去。
他向来不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莫非这锦帛之中,有什么蹊跷不成?
裴倾走近丝帛,一看之下,便楞住了。
梅花!各色丝绸上,绣的全是梅花,什么颜色的底面就绣上了更浅色些的梅花,手工很细致,看来是花了很多心思的,而那些首饰,也全打成了各种各样的梅花图案!这些,决计不会是罗傲想出来的……裴倾抬头,看见了杨素别样的目光。
是你?专门为我而做的?
是。这是我惟一能为夫人做的了。
两人的目光纠结着,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
裴倾黯然一叹,低声道:“就粉色罢,带了喜意而又不嫌俗艳。。
杨素恭声道:“好,就用粉色。”
裴倾默立半晌,道:“还有事么?”
杨素也默立半响,方回答道:“没有了,劳夫人大驾了。”
“那好,我回房去了。”拖着步子,慢慢往回行去,背上,却分明传来了被人注视着的感觉。何必呢?这一切又是何必?苦涩溢满了心房,却又因无奈而变得无声。
“夫人!”身后,杨素突然又道:“夫人来岛上也好一阵子了,可要素带夫人参观一下岛内各地?”
裴倾的手握紧.又松开。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回旋在空中——“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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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罗岛的建筑布置得很有规律,共分三堂七筑十三楼。三堂为:迎客堂、祭祖堂和议事堂。顾名思义,迎客堂负责迎接宾客,祭祖堂用来祭拜祖先,议事堂用来讨论岛内大事。七筑为:惜花小筑、驻琴小筑、明棋小筑、飞箫小筑、集雨小筑、落桑小筑和听雪小筑。每个小筑都是为一位新娘而建,但到现在为止,除了那个疯了的三夫人史明明.就只剩下裴倾一人了。十三楼,以颜色编排,红、绿、青、蓝、紫、黄、白、橙、黑、灰、银、金,最后一色,竟是晶色,也就是透明色。
“少主住在金楼内,除了最后一楼外,其他任何地方夫人都可以随意走动。”
裴倾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楼上,当然,楼本身的颜色并不是透明的,只是门上镶着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罢了。“除了此楼,其他什么地方,我都可以去?”
“是。”杨素见她的目光久留不去,口气便变得严肃了起来,“夫人,少主脾气怪异,凡进此楼者,杀无赦!夫人千万不要莽撞行事,切勿因好奇而丢了性命!”
裴倾收回视线,对杨素轻轻一笑,道:“知道了,我们走吧。”走得几步,又回头道:“那么杨素大人,一定是住在银楼了?”
杨素不由也笑了,称赞道:“正是。夫人很聪明。”
忽见一仆人匆匆奔来,凑到杨素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杨素的脸一下子变得凝重,沉声道:“确有此事?”
那仆人点了点头,杨素道:“好,你先去吧,我马上就来。”
仆人瞧了裴倾一眼,焦急地点了点头,转身飞奔而
裴倾见此情形,知有大事发生,不禁问道:“出什么事了?”
杨素定声道:“有些琐事……夫人,今日就到此为止吧,素送夫人回去。”
“不必了,你有要事便走好了,我认得路,可以自己回去。”
杨素迟疑了片到,道:“如此夫人走好,素告辞了。”行了一礼,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