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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舒服……
浑身像被云朵覆盖著,轻轻软软的,还有一股清香伴著和煦的风拂过脸庞。
初夏时节并不燥热,满世间回旋著清爽的感觉,仿佛一只无形的白鸟,钻进窗子,又飞出去,羽翅翩然。
好久,没有过这样香甜的睡眠了,或许是知道了身边有他,所以心安,所以睡眠也安稳。
但暮紫芍从梦中醒来,却没有发现那本该陪伴在她身边的人。
「溪——」她猛然坐起身子,睁著惶恐的眼睛寻找那雪青色的影。
「你醒了?」一个甜甜的声音响起。
眼前并没有溪,只有一个穿著红衣的少妇,笑咪咪地打量她。少妇肚子隆起,似怀孕多时,那张脸并不是世间最美的,但那甜甜的笑容渗透出的亲和力,世上没人能抗拒。
暮紫芍就在这一瞬间,对她产生了好感。
「你已经昏睡七日了,」少妇说,「又是发冷又是发热的,若溪都急坏了。」
若溪?好亲昵的称呼!这少妇跟溪是什么关系?为何可以理直气壮使用这家人般的昵称?
「这是……哪儿?」暮紫芍咬伤的舌头还没痊愈,说话有些打结。
「这是我家,」少妇调皮地眨眨眼,「嗯……你一定还想问我是谁,对不对?如果我告诉你,我是煜国的王妃,你信不信?」
煜国的王妃?
暮紫芍大病初愈的身体有些微颤,她知道煜国的王爷死的死、散的散,留在胧月夜身边的,只有明若溪一人——这少妇自称王妃,莫非她是溪的妻子?
那个混蛋,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还隆著肚子……她才离开他短短的一段时间,他就老婆孩子全齐了,手脚简直快如闪电!
「唉,宝宝下个月就要出世了,老踢我!」少妇看到她黯然的表情,愈发眉开眼笑,「其实呢,我跟若溪认识已经三年多了,想当初,在水阁边,花树下,他一袭雪青的袍子看得我真是目瞪口呆,心里想,天底下竟有如此俊美绝伦的男人啊!」
原来他俩已经认识三年多了,怪不得肚子能这么大!该死的明若溪,说什么心里只有她一个,还敢在千军万马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强吻她,害她信以为真,感动得肝肠寸断,原来这一切只是水晶般易碎的谎言!
「还以为你除了我,再也不看别的男人一眼呢!」忽然帘一掀,一袭白衣飘然而入,「夫人对四弟的赞美,连我听了都嫉妒!」
暮紫芍诧异地看著这白衣男子,他有一张跟明若溪酷似的睑,同样璀璨夺目,只是年纪稍长。
「可是人家若溪本来就比你俊呀!」少妇仰头大笑,偎到他怀中,「我夸两句都不行?」
「只是『夸两句』这么简单?真不知道我的小桃儿又在搞什么鬼!」白衣男子抚著她圆圆的肚子,无限爱怜地叮嘱,「别一天到晚到处乱跑,小心伤了咱们的宝宝。」
「我哪有乱跑!」她嘟起嘴,「我只是来看看紫芍妹妹,听说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又是若溪的心上人——我这个做嫂嫂的当然得瞧个仔细喽!」
嫂嫂?暮紫芍瞪大眼睛。
「对呀,不要怀疑你的耳朵,」少妇像恶作剧得逞般咯咯笑,「我只是若溪的嫂嫂,并非你刚才所想的那样!」
暮紫芍低下眉,害臊万分——错误的猜想本已不可饶恕,却还让别人一眼看穿!真恨不得眼前有个地洞可以往里钻!
「暮姑娘不要介意,内人天性好动,没打扰你休息吧?」白衣男子微微笑,「在下未流云,是若溪的三哥。」
西阁王未流云?暮紫芍愈加吃惊。她知道,如今煜国三分天下,煜皇胧月夜占领煜都一带最大的疆土,东阁王晴如空独霸东域一带,另外一块靠近中原的肥沃土地,为西阁王未流云所有。
难道,她此刻不在煜都,而在未流云的势力范围之内?
「暮姑娘请放心,」未流云接著说,「舍下虽然简陋,但十分安全,皇上管不了这儿,你的义父更加管不了这儿——好好养伤吧,我和内人受了若溪的嘱托,定会全力照顾你的。」
「就算没有若溪的嘱托,我也愿意留下这么漂亮的妹妹,」少妇笑盈盈地握住暮紫芍的手,「有个伴多好,省得我成日无聊透顶!」
「真的很无聊吗?」未流云宠溺地瞧著妻子,「要不要明儿叫个戏班子来家里热闹热闹?」
「不要!那些戏码都听腻了!」她直摇头,「我想去骑马……」睨一眼脸色一沉的丈夫,马上改口,「呃……其实听戏也不错,紫芍妹妹还没听过呢,明儿请个戏班来让她乐乐!」
「多谢王爷、王妃。」暮紫芍起不了身,只能颔首示意。
「甭叫我王妃,多生疏呀!」少妇立即打断,「我的名字是『樱桃』,紫芍妹妹你直呼这个名字也成,跟著若溪叫我『嫂嫂』也成!」
「那个……」暮紫芍顾不得绯红的脸,终于忍不住问,「他回京城了?」
「他?」樱桃随即明白「他」指的是谁,「呵呵,哪能呀!你伤没好,若溪他会舍得回去?」
「那他为什么……」醒来这么久,都没瞧见那身影?
「那小子害羞呢!想见你又不敢见,」樱桃俯到她耳边低语,「放心好了,晚上闭上眼睛装睡,他肯定自个儿跑到你的床前。」
双颊羞得似火烧,把身子缩进被子里,暮紫芍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夜间重逢的一刻。
但是,他没有来。
一天,两天,三天……她的伤势日渐痊愈,依然不见他的踪影。疑问在心中愈衍愈烈,他不愿来见她,是依然生著她的气,抑或有别的理由?
几次三番拒绝了他——在黑夜的山林里,对他投以冷漠;在千军万马的围绕中,让他颜面俱损、下不了台。天底下不止她一个女子,救了她,已算仁至义尽,难道还希望恢复从前的欢笑与缠绵?
失去了从小抚养她的义父,失去了同吃同住的金兰姊妹,现在,连他也要失去了……暮紫芍觉得自己又重新沦为了弃儿,无力无助,当年母亲把她扔在山上时感到的那股寒意再次袭来。
寒意依旧,刺骨、刺心,也刺痛了她的眼。泪水就在这瞬间的感慨中刷刷滑落,浸湿半个枕头。
门忽然开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迈了进来。
暮紫芍的心卜通一下——呵,这是第十天,他终于来了。
幸好彻夜不眠,否则不会发现他的悄然来到。幸好脸朝著墙,他没有发现她依然醒著。
他似乎叹了一口气,坐在床边,温暖的大掌抚了抚她湿漉的发际。
「又在作恶梦了?」他的声音很轻柔,细听,藏著一缕辛酸,「睡著的时候也能哭湿半个枕头,紫芍,紫芍,你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放心?他要离开她了吗?所以才会有这样依依不舍的语气。
她翻过身,仍紧闭双眼,仿佛依然沉在睡梦中,却故作无意地擒住他的大掌,搁在脸边,把他整条手臂当个抱枕。
「真像个孩子……」她听见他轻笑,大掌在她脸颊边轻轻摩挲,「嫂嫂说,那天她跟你开了个玩笑,你却信以为真,脸色煞白……你真的有这么在乎我吗?」
她当然在乎他,这辈子最最在乎的,只有他——只可惜这份浓情,她一直藏在心里,没有机会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