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一定要走,”耐雪走完四层楼的楼梯。“阿泰,不是我错,你听见一切的!”
“大嫂——”阿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照顾他!”耐雪摇摇头。“如果有事——你知道我公司的电话!”
“我知道,”阿泰直送她出大门。天色依然黑沉沉的,路上没有行人,也少有车辆。“天威这样子——我真担心,他好像一枚随时会爆炸的地雷,会伤人伤己!”
“我帮不了他,”耐雪叹息。“我好遗憾!”
“大嫂,那笔十四万块的钱债——”阿泰困难地说。
“放心,我会处理!”耐雪又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此刻反而全然不担心这件事了。
“大嫂——”阿泰喉头哽塞。
“如果他肯走正路,或者——还有希望,”她若有所思。“你能帮他吗?”
“不能!”阿泰深沉叹息。“走我们这条路,混我们这一行,只是越陷越深,我帮不了他,我也帮不了自己!”
一辆计程车经过,她拦住又跳上去。
“那么,至少别离弃他,”耐雪扶着车窗。“他现在只有你了,阿泰!”
没听见阿泰回答,汽车已驶离。阿泰——不会离开吧?天威会振作起来吗?会吗?
第九章
耐雪的脸色是那么坏,青青白白的,失神又焦躁不安似的,今晨一回公司,她就是这样,忙碌中的同事还不怎么发觉,斜对着她在经理室中的思尧却好担心,好怀疑,几乎忍不住要到她面前问个明白。
耐雪怎么了呢?不舒服?有麻烦?有困难?思尧心中好乱,他不停地凝望着她,偏偏她却毫无所觉的半低着头,虽然她在工作,看得出做事毫无心绪。
时间慢慢地过去,思尧并没有放弃对耐雪的注视,他不能任她这样,他一定要知道发生的事,他一定要帮她,她看来——像是受到难以承受的打击——思尧皱皱眉,打击可是来自天威?
想到天威,他心中浮上一个漂亮得出奇却又邪气、冷酷得出奇的影子,几天前来找耐雪的那个男孩必是天威了,天威临离开前曾望思尧一眼,蛮有敌意,似乎挑战又似乎不屑的一眼,耐雪可是与这一眼有关?
思尧益发不安了,耐雪的失常可是为了他?这——斜对着他的耐雪拉开抽屉,拿出了些什么,站起来,犹豫矛盾了半晌,看看大门却——又坐下来。耐雪是怎么回事呢?不到半天,她曾做了不下十次这同样的动作,她——可是想拿些东西出去?但为什么又矛盾、犹豫呢?
整个早晨思尧几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只是神经紧张又疑惑不安地注视着耐雪,他——唉!他自己知道,他已深深地陷下去,一点办法也没有,耐雪,几乎从第一眼开始,他就情不自禁,无条件地付出了自己二十多年来所存积的全部感情,虽然他还能控制表面上的情绪,内心里,他却依附着耐雪的喜而喜,乐而乐,愁而愁,他已完全——无法自拔!
午餐的时间,思尧再也忍耐不住,走向耐雪,可惜脚却迟了一步,耐雪像冲锋般地走出办公室,似乎她是一块铁,而外面有一块强大的吸铁石在吸引着她,她不由自主的要奔向那方向。
思尧追出去的时候,耐雪正好跳上一辆计程车,思尧也不假思索地跳上另一辆追去,他心中已认定耐雪必有事做,他不放心她一个人这么乱闯。
耐雪的计程车走的是她回家的路,果然,她停在那个红门外,跳下车就急急地奔进去,完全没有看见后面跟来的思尧。
思尧打发了计程车,就站在红门外,他在犹豫,该按铃进去呢?或是就在这儿等着?耐雪总要出来的,一个钟头之后她还要上班——犹豫之际,红门突然开了,走出来的不正是刚才奔进去的耐雪?
视线相遇,两人都是意外、惊讶,耐雪更是变了脸,一副小学生做错事被老师抓着一样。
“你——你——怎么在这里?”她脸色纸一般白,声音发颤,眼眸中还有一抹惊恐。
“我跟着你来的,”思尧不懂,她怕见到他?“我担心你不舒服,又怕你有困难,耐雪,你知道你脸色很差吗?”
“哦——是吗?”耐雪神经质地摸摸脸。“我没有事,也没有困难,唉——走吧!别站在这儿!”
她似乎急于离开,又四下张望,神情非常特别,更惹起了思尧的怀疑。
“一起午餐,好吗?”他诚恳地。他实在只想帮忙,他不忍心见耐雪的可怜神情。
“好——哎!好吧!”她十分恍惚。
走出巷子,拦了一辆计程车,把他们带到希尔顿的咖啡室。
“耐雪,我注意了你一早晨,你心中有事!”思尧开门见山地说,“你和平日完全不同!”
“我——”耐雪吃惊地望他一眼,迅速垂下眼帘,不敢正视他关怀的眸子。“真的没什么,你误会了!”
“我真误会了吗?耐雪!”他摇摇头,深沉叹息。“你甚至不当我是个能分担扰愁的朋友?”
“我——”耐雪眼圈一红,话也说不出来。怎么说呢?她和天威之间的那一段——那一段什么呢?不能说情吧?
“耐雪,相信我,”他突然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沉稳有力地说,“我愿意为你分担一切!”
耐雪的手挣扎一下,挣不脱思尧的手掌,她那冰冷的手却颤抖起来,不知是激动?或是其他猜不出的情绪。
“我的事——没有人能帮忙!”她小声说。
“傻话,天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除非你不想真正去解决,”
他肯定地说,“耐雪,何必放在心里折磨自己呢?”
“昨夜——我离开了他那儿!”她突然说,不是突来的勇气,是她决定对他坦白。
或者他真可以帮忙,或者她的事能解决。
“昨夜?”他不能置信地睁大眼睛。“你是说离开天威?”
“是——”她的泪水沿着腮边流下来,滴到他手背上。“我们——为一些事争执,他——他——又打我,还叫我滚,他说——是我贱才跟着他,他——他——完全不明白我的心,我——就离开了!”
“耐雪,怎能任他这样——作贱你?”他的手一紧,脸色也变了,声音也愤怒起来。“他有什么资格打你,有什么资格骂你?他——简直没有人性!”
“他——心情不好,”她吸吸鼻子,下意识里还是帮着天威,爱情哦!“他一直受到挫折和打击!”
“那也不能拿你出气!”他低声咆哮着,思尧也被激怒了——被耐雪的遭遇,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他是什么人?他凭什么资格?”
“别这样,否则——我不讲了!”她用力挣脱他的手。
“耐雪,你——”他一窒,心都柔痛了,那么好的耐雪遇到了怎样的男孩?这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我告诉你,并不是叫你批评他,”她抬起头,抹干了眼泪。
“没有人会明白他的痛苦!”
“他痛苦难道就该把痛苦转移到你身上?”他反问。
“我愿为他分担!”她眼中光芒闪动。
思尧心中一凛,她愿为天威分担,不正像自己愿为她分担一样?爱情——真是全无道理可讲!
“耐雪,那么你现在住在哪儿?从昨夜到今晨,你住在什么地方?”他突然想起来。
“一家小旅馆!”她说。她已渐渐平静,不,是冷静,虽然她的脸色还是那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