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放下电话,一抬头,远远斜对着的经理办公室,那个年轻的程经理好像又在看她了,她大吃一惊连忙收摄心神,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敢抬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敏感?她发觉程思尧总在不经意之间望着她若有所思,或者——也不是望着她,而是望着她这方面,谁叫她的桌子斜对着他办公室的门呢?他只要望着门,自然而然的就望着她这方面了,是吧!只是这个方向而已!
她听几个女同事谈起程思尧的事,说他骄傲,说他的眼高于顶,说他对女孩子全无兴趣,三十三岁了,不但没结婚,连女朋友也没有。女同事们是用刻薄不屑的口吻说的,可是耐雪认为程思尧只是正派,只是洁身自爱,从她和他接触的两次看来,他该是谦谦君子!
下班的铃声大作,也打断了耐雪的胡思乱想,她随着许多同事站起来预备离开,这个时候那个负责送公文的小妹匆匆忙忙拿着一叠账单进来,并拦住了耐雪的去路。
“沈小姐,帮帮忙,”小妹急得满头大汗。“是我错,我漏了这一叠账单,是今天要进账的,如果漏掉,我怕明天会挨骂,沈小姐——”
“好吧!我帮你忙!”耐雪微笑着拍拍那小妹,反正她是回母亲那儿,迟半小时也没关系。“交给我好了,明天主任问起来,我会说收到了!”
“你今天进账吗?”小妹好感激地。“我陪你一起!”
“不必!你走吧!”耐雪回到桌子上。“反正你帮不上忙,我很快会做完!”
“谢谢你,沈小姐,”小妹望着她半晌。“不因为你帮我的忙,实在你是全公司最漂亮、最好的小姐!”
“好了,好了,你还不快走?”耐雪摇头。“你不走岂不耽误我的时间?”
小妹说再见,又千谢万谢了几次,这才走出去。这么一下子,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了耐雪一个人,她只好立刻目不斜视地开始工作了。
原本以为半小时可以做完的工作,结果忙了一个半小时,耐雪真后悔答应小妹,漏了这么多账单实在太不小心了,而这些账单全可以立刻去收款的,对方公司行号只要看见这些单据就必然付钱,万一落在别人手上,岂不就是公司损失了?数目还不小,十多万块钱,把小妹杀了也赔不出来啊!
六点四十,终于是做完了。她锁好抽屉——账单只好暂存她这儿啦!主任已经回家了,保险箱也打不开,也无所谓,谁知道她这小出纳的抽屉里有相当于现金五十多万块钱呢?她才不担心有人会来偷!
长长吐一口气,站起来——她呆怔着半天也说不出话,那程思尧微笑地站在她前面不远处,用一种观察的、审视的、研究的眼光望着她。
“程经理!”她窘红了脸。
“怎么这样晚?”程思尧语气里充满了关怀。“只剩下你一个人在工作,是工作太多?”
“不是,是快下班才来的一些账单,不入账怕弄错,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做完了再走!”她老实地回答。
“下次遇到这种情形最好请一个男同事帮忙,”他很自然地伴着她往外走。“一个女孩子单独留在办公室里,虽然楼下有警卫,万一遇上一个坏人,也是很可怕的事!”
“坏人?!我不明白!”她意外的。
“以前发生过,”他始终保持着良好风度。“楼上的一间公司,一个女孩子下班后在办公室,被混上去的坏人非礼过,那的确是相当不幸的遭遇!”
“有这样的事?”她骇了一大跳。
“你不会以为我是危言耸听吧?”他笑。
“当然不是,”她困窘地。“我只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现在知道了,以后一定要注意!”他看她一眼,他们一起走进电梯。
第二次同处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不安的情形比第一次稍减。程思尧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上司,事吗?他是一个君子!
突然,耐雪心中掠过一个疑问,思尧下班不走,直等到她工作完了才一起离开,可是为了等她?陪她?可是为了怕那可怕的“万一”发生的意外?她心中流过一抹温暖,从小她很少受到这种近乎保护似的关怀,母亲和天威都不曾给过她,她十分感动。
“非常谢谢你,程经理!”她垂下头说。
“谢谢我什么?”思尧竟是十分风趣。“我还没有说要送你回家呢!”
“我不是指这个,”耐雪的脸红了。她开始发现了一些在他面前不安的原因,除了他是上司、是个出色的有教养有好风度的男孩子外,她从来没接触过三十三岁的男孩子,那是成熟得接近完美的年龄,是吗?“是我阻迟了你回家的时间!”
他满意地点点头,她毕竟能了解。
“那么,陪我去喝杯咖啡,如何?”他出其不意地。
她的心乱了,陪他去喝杯咖啡?这算是什么?约会?邀请?他一定以为她是个未婚的小姐,她是未婚,但她已不再是小姐,她有了天威,怎能再接受他的邀请?可是——她又怎能拒绝?在这种情形下!
“我——没有告诉家里!”她益发不安了。
“一杯咖啡要多少时间?十分钟?二十分钟?你已经晚了将近两小时,这十分二十分又算什么?”他说得洒脱。“沈耐雪,你是不是很怕我?”
她呆怔一下,上次叫她沈小姐,现在变成沈耐雪,女孩子的敏感告诉她,该是戒备的时候了!
“不。你是经理,我尊敬你!”她吸一口气,不安被压了下去。她面对着的是经理,不是可以当朋友的男孩子。
“尊敬!”他咀嚼着这两个字。
然后,他带她到附近一间很不错的咖啡屋,是那种灯光明亮的餐厅咖啡屋,耐雪安心些,也更相信他的正派。
“沈耐雪,我发觉你是很奇怪的女孩子,”程思尧慢慢转着手里的咖啡杯。“一个多月来,你没有和公司的女孩子交朋友,没有和她们联群结党,没有叽叽喳喳的说是非,甚至你也没有和任何男同事来往,你是很独立,很冷静型的!”
“我不会很容易付出和接受友谊,”她慢慢说。这里的气氛和情调都令她舒畅、安适,她说起话来也更自然了。“这方面我很挑剔!”
他眉毛扬一扬,似赞许地点点头。
“看得出也相信你是这一型的女孩,”他说,“你知道吗,从许多应征者中间挑选了你,就是因为这一点,我的眼光很正确!”
“原来你请职员只为证明自己的眼光正确与否,”她意外又释然,语气也活泼起来。“公司老板或是董事会知道了会怎样?”
“升我的级!”他悠闲地靠在椅背上。“因为我有好眼光,这是一个领导者最重要的!”
“好自负,难怪她们说你骄傲!”她摇头。
“她们?”他也摇头。“你肯信了她们的话,我不是怪人、狂人就是同性恋者!”
“我只相信自己的看法和感觉!”她不置可否。
“那么,我在你眼里是怎样的人?”他很感兴趣地问。
“一个很有教养,很洁身自爱,也很有气度的人!”她说。突然间,她记起面前的男人是谁,不是朋友,是一个可以说陌生的上司。她的脸红了,话也说不下去。“我——”
“怎么了?为什么不再说下去?”他诧异地盯着她。
“我想——我太放肆了,”她摇头又摇头。“我忘了自己的身份,说了不该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