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叶看著她,听她喃喃诉说和学生相处的种种,曾经坚定无悔的决心开始动摇。
天谴,真的要发动天谴吗……
「你怎么了?干么发起呆来?」秋若水抬眼看他。
「没什么。」傅红叶摇了摇头,眼中有丝歉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虽然有过很多女人,却只爱过一个女人。」
秋若水展颜一笑,柔声说:「我明白。我今天是故意气你的,因为你从来都不说爱我。」
「我不说,是因为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傅红叶揉了揉她的头,涩然一笑。「我本来以为我已经丧失了爱人的能力了……我的心、我的血,在十岁那年就寒了、冷了,再也没有感觉了。」
秋若水愣愣看著他,听得很专心。这是他第一次诉说自己的故事。
「我最崇拜的人,背叛了我对他的信任;我最尊敬的人,为了救我们一家人而死;而我,却又背叛了他,无法保住他唯一的血脉。」傅红叶笑得凄凉,一字一句地说:「为了他,我一定要做一件事,所以,我无法给你任何承诺。」
「什么事?」秋若水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傅红叶摇了摇头,不说了。
秋若水好难过,她觉得这个男人还是那么自私,什么都不愿意和她分享。
她看著手中另一条香肠,忽然没了食欲,起身走到一个睡在街边的游民身旁,将香肠放在他的手上。
游民看了她一眼,表情冷然,将香肠丢给身边的野狗吃。
秋若水一愣,什么也没说,坐回傅红叶身旁。
「他是游民,不是乞丐。」傅红叶笑了笑,看著那个人。「你知道他从前是怎样的人吗?」
秋若水摇了摇头。「你知道?」
「他本来很有机会成为台湾最年轻的将军,却因为一件事,改变了他的一生。」傅红叶的目光幽远而苍凉,缓缓地说:「他的妻女,死在一次地震之中。他后来发现,那栋倒塌的眷舍是偷工减料的危险建物;不过,他的上级却不准他把这件事泄漏出去。」
秋若水明白了。「所以他就变成了这样?」
「他失去了家人,对正义公理也失去了信心,将军什么的,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傅红叶的声音清冷了起来。「对人生不抱希望,对生命没有留恋,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像这样的人,在这个不公不义的社会还有很多,也不断地增加中。」
秋若水心中酸酸的,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清楚这个人的事?」
因为他同时也是灾星第二楼的主人。傅红叶只是一笑,转过话题。「你小叔的研究案还没完成吧?」
「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听小叔说,相关资料政府始终不愿意公开,他的研究做得很辛苦……」秋若水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大声说:「这个研究案是你委托的?」
傅红叶点了点头,眼中,净是悲愤之意。「不过,我从来不期待会有成果出来。没有改朝换代,这些史料注定淹没;改朝换代了,这些资料又成为要胁政敌的工具,一公开,就没有任何价值了……哈哈哈!红橘黄绿蓝,五色迷乱,如果不能澄清如琉璃,那就一起坠入地狱的深渊吧!天谴,又有何妨?哈哈哈!」
秋若水见他又有了狂态,心中忧虑,轻声说:「起风了,我们该走了。」
「是啊!起风了,也该走了……」傅红叶痴痴看著随风乱舞的落叶,笑得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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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壁,依旧漆黑如墨,他的心,因为一个人,却已经不能平静如故。
傅红叶轻叹一声,看著眼前那个始终带著一脸讥诮笑意的年轻人。「祈少卿这件事你做得不错。他已经被逼入了绝境,部长没了,支持他的财团倒了,他现在只剩龙湖帮可以依靠。」
「他实在树敌太多了。」宇文笑人看著傅红叶,回答得有条不紊。「祈少卿被迫下台后,君不弃又对他展开另一波攻击,准确、无情、狠戾,支持他的唐氏企业转瞬间风流云散。没有人相信这样的大财团会倒得这么快。」
傅红叶笑了起来。
很多人都认为君不弃是个温和斯文的男人,他却知道不是;这个男人疯狂起来,比谁都可怕!看来他真的爱惨了那个美得不可思议的女人,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申不寐突然消失了,不知所踪。」
「我知道。」傅红叶声音中有著些许惆怅孤独。「他爱的女人病死了,他的心也跟著死了。他没有对若水展开行动,我就知道他已经抛弃了一切。」
宇文笑人点了点头,他知道主人口中不在乎,却一直在暗中保护秋若水,主人一定很喜欢她……
「有什么问题,尽管说出来。」
「主人既然喜欢秋小姐,为什么不和她相偕以老、白首以终,却执著於发动天谴?」
「因为这是我唯一能为慕伯伯做的事。」傅红叶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语调森寒冷冽。「我给了这个国家、这个政府二十年的时间,让他们还给慕伯伯一个公道,他们却放弃了这个机会。既然如此,我就让十三灾星的谣言成真,我就是灾星降世,我要让这地方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让这块土地成为地狱,化为阿鼻!」
宇文笑人闻言一颤。「即使秋小姐、白苹、飞星和纤云因此而死,主人也不在乎?」
「我会陪他们一起死。」傅红叶语气决绝,眼中却带著伤悲。「我多活了二十年,就为了等死,和这块不公不义的土地一起死!」
「所以不管行动成功失败,你都会死?」宇文笑人茫然看著他,喃喃地说:「难道都没有转圜的余地……」
「有!除非晓书还在人间。」傅红叶冷冷地笑了起来。「不过,已经不可能了,晓书已经被祈少卿这头猪给杀了。所以我死之前,一定会先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一刀一刀慢慢地凌迟处死!」
宇文笑人默然。
历史的错误,造就了这个偏激悲烈的男子,形成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还有,你已经不是灾星十三楼的人了。」
「为什么?」宇文笑人急了,脸色苍白如纸。「我的命是主人救的,我的人属於主人……」
「错了。你并不属於任何人,你只属於自己。」傅红叶定定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你有权利,也有义务追求属於自己的幸福。」
宇文笑人咬著嘴唇,想起了那个漫不在乎,置生死於度外的男人……他自失一笑,缓缓拿掉头上的假发,一袭长发如流云飞瀑般倾泻而下。
傅红叶欣慰一笑,大步走了出去。
「既然我有权利、也有义务追求属於自己的幸福,那主人你呢?」宇文笑人疯了似地大吼。
傅红叶闻言一震,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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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慕伯伯过世二十年的日子,也是他决定发动天谴的日子。
十三楼的死士都准备好了,数万游民只要一声令下,也会在各地展开攻击;他手下的媒体、报纸将会持续散布恐怖且令人绝望的消息,这块沦陷於酒色财气的土地,即将成为真正的阿鼻地狱!
他不是革命家,他没有那样的热情抱负,他只是要让这个丧失了公理正义的地方,体验他曾经遭遇过的恐怖,体验慕伯伯和各位叔叔伯伯曾经遭受的愤怒与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