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啊,我们莫爷是想救……”
莫慎扬打了个手势,制止汉子们的解释。他陡然扯开披风,让阵阵刺骨的寒风直接扑上“他”的脸。不耐使他的嗓音比冰雪更寒冷。“‘你’可以选择在这里冻死,也可以选择随我回到莫城;生死是‘你’的事,由‘你’自己决定。”
“莫城?”水芙蓉呐呐地重复着,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你说的可是……‘莫城’?”
“是的。”他端详着她变得狂喜的脸庞,若有所思。
水芙蓉简直不敢相信她的好运道。她竟然在迈向鬼门关的千钧一发之际,遇上了莫城的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是天老爷在许她未来幸福的暗示吗?
她高兴得简直要热泪盈眶。“有劳你带我去莫城了。”她心安一笑,尖锐的态度也变得和缓许多。“我正要去拜访那儿的城主。”
“‘你’要拜访城主?”莫慎扬微微一诧,暗忖自己根本不认识“他”。“为了什么事?”
“我不想告诉你。”水芙蓉虚软地缩在他怀里,一度清明的神智又渐渐流散。
莫慎扬因她的拒绝陡然愕住。“他”是个很特别的人,从来没有人敢顶撞他、违逆他,而“他”却接二连三挑战他的耐性,浑然不知死活。
他勾起唇角,倒是要好好看看,“他”找上城主,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莫慎扬再度拉紧了披风,将“他”里在胸前。“沈七,你先行回莫城去作准备,汤药、暖炕等,都得一应俱全,我们随后就到。”
莫城,是位居极北之地的一座城市。这里不属于任何国家,近一百年前,原是一座罕无人迹的荒城,因缘际会聚集了一些无家可归,或是想完全抹杀过去的人们。
莫城大多是由这些人所组成,所以每当又有人投奔向莫城的时候,人们总是特别兴奋,也会以热切的态度来欢迎。但是,并非任何阿猫阿狗都能进入莫城,来投奔的人都须得到城主的首肯。
这会儿,大雪纷飞,正是窝在炕上取暖的好时候,但莫城的人们几乎都扶老携幼地来到城门口。
“出城交易的莫爷就快回来了!”人们奔相走告。“刚才,他遣了人回来吩咐道,有个受冻的公子要到咱们莫城来了。”
“怪不得全城的少女,只差没有满头珠花地跑出来迎接了,呵呵。”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当儿,城门一启,莫慎扬潇洒的身影出现,披风卷了个人形偎在怀中,纵马快驰回城。
“莫爷,欢迎回来!”喜悦之声,不绝于耳。
他面无表情,仅是点头示意,一路毫不减速地驰着,直奔向他的府邸。而那些个在城门口迎接他的人们,都拔足随着他狂奔。
莫慎扬翻身下马,按着总管恭敬的手势,抱着怀中人儿往客房院落走去。
人们的议论依旧末曾停歇,都绕着新到访客打转。
“哇,瞧瞧那缎子,可是上等货呢!”艳羡的眼神射向自披风下垂落的布料。
“莫爷救回来的,肯定是个富家公子哥儿,搞不好还俊得很呢!”
所有一路跑来的少女一拥而上,跟在莫慎扬身后十尺之处,渴望地看着他,以及他怀里的人影。
“慎扬大哥!”慑于莫填扬的威势,少女们只敢默默看着、跟着,惟有衣着打扮比任何人都光鲜亮丽的萤芝敢冲上前去。
她是莫家的世交之女,有几分姿色;莫家人惦着情份,总给她几分面子,但她却因此而嚣张,自命为莫府未来的女主人,生平最大的志愿就是嫁给莫慎扬。
“慎扬大哥,你要为‘他’医治吗?”萤芝双眼恋慕地望着莫慎扬,却在同时也贪婪偷瞧他怀里的男子。“让我来当你的助手,我可以帮你……”她甜腻地说。
“亭言!”莫慎扬看也没看她一眼,径自召来了在一旁观看的堂弟,吩咐道:“这人受寒过重,必须要用真气护住他心脉。你看着门,别让任何人进来!”
“是。”俊美少年莫亭言噙着似笑非笑的笑纹,睇着暗自咬牙的萤芝。
火盆在屋里散发热度,一波又一波的暖息,不断地袭向水芙蓉。由寒转为暖,所有的知觉回笼,水芙蓉开始感觉到冻伤的疼痛,她又累又倦,神智昏然。
这里是什么地方?已经抵达莫城了吗?
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也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早在踏上旅途前,她已经作好准备,好强的她本以为自己将风风光光地投靠莫城的……幸好被人搭救了!水芙蓉安心地枕着耳畔那清晰强烈的心跳,露出一抹连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微笑。
“清醒了吗?”扯开披风,莫慎扬在烘暖的炕上放下了“他”。
她感觉得到,自己已经躺平了,身子却依旧僵硬;因为顿失那双托着她的强悍手臂,和在她耳边悸动的心跳,让她有一点点失落感。
水芙蓉勉强睁开双眼,眼睫一片水光,她只能在模糊之间辨识眼前的情景,却提不起手去揉擦。
“再喝一点烧刀子。”莫慎扬拿起下人准备好的烈酒,朝“他”示意。
“别、别……”想到那烧辣呛麻的烧酒,她的柳眉立即倒竖起来。
莫慎扬眉峰一挑。“他”恐怕还弄不清楚状况,他不是在与“他”商量,而是要“他”照着做。“这是回复‘你’体温最快的方式。”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说明,在他说来,为什么笃定得就像是一句命令?水芙蓉不喜欢他语中毫无转圜余地的冷硬,但见识过他的决绝,她只能软弱地说道。“我……我自己来。”
莫慎扬微微颔首,很满意在保全性命的大前提下,“他”终于开悟了。
酒瓶被凑到水芙蓉嘴边,一闻到辣辣的酒味,她忍不住退缩了。“我想……我还是不……不喝的好……吧?”她临阵退缩了,想要再打商量。
一双大掌落在她的背上,助她顺气。正当她想开口道谢,烧刀子的酒瓶便马上接上了她,浓烈的酒味狠狠地灌入她的咽喉,辣麻了双唇,也呛出她的泪雾。
“咳……”酒瓶一移开,水芙蓉立即大咳特咳。这个男人实在太过分了!她不过是迟疑一下而已,他却迫不及待地自己动手。“你又灌我酒!”
“等‘你’出尔反尔,决定要喝不喝,‘你’的魂魄早已走过奈何桥。”他淡然说道,不以为快。“‘你’想用‘你’的愚蠢害死自己?”
“哼,我就这么蠢啊,你可以不用救我嘛!”她赌气说着,却没有意识到自己任性的口气大不同于对待其他男人。莫慎扬不悦地挑起眉。使小性子似乎是“他”的癖好,活像娘儿们似的。从方才到现在,“他”只要稍不顺心,就撂下几句气话,腮帮子鼓得像河豚似的。
“这句话,‘你’应该早点说的。”他使劲却小心地揪“他”坐起。“既然在雪地上发现了‘你’,我就不准‘你’死!”
不准她死?他好狂妄的口气!难道他以为人命天数都是他定的吗?
可是,如此蛮横的话语,在她听来却有种奇异的感觉暖入心窝,像深深的感动。水芙蓉第一次心悸地感觉到,竟有人如此重视她的生命!
方形的布巾落在她头上,用力揉擦在她的发上、脸上,也揩去了凝在她眼睑上的水珠,迷雾褪尽,她得以看清楚他的容颜——
像利刃一样尖锐的墨浓长眉,斜斜射入发鬓,底下的双眸出奇黑亮,光芒足以穿透人心,视破心底的秘密。他的眼神绝对的冷情,挺直的鼻梁与紧拐的薄唇,更增添了他不好惹特质。他的狂妄不耐与霸道冷酷,统统都写在脸上,然而,这张比雪更冷的容颜,却好看得让人心魂俱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