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喝太多了啦。”季鸣抢回酒瓶,看着她摔在地上的糗态。“奇怪,呃,你在美国没喝过酒吗?不然怎么一喝就倒?”
这一问就问到季侬的伤心处,她呜呜地哭了起来。“这……还不都要问你。”“呃,为什么要问我?”
“因为我为了你,在美国什么都没玩到。”季侬醉语连连又哭又跺脚。“以前爷爷说要我长大后当你的新娘,我为了配得上你,所以在美国拼命读书,放假不回台湾也不出去玩,一直在屋子里捧着书努力读,连迪斯尼乐园都没去玩过……”
“可怜的孩子,辛苦你了。”季鸣滑下身子,也坐在地板上,第一次他如此真心真意地用厚掌揉揉季侬的头。
“谁知道我一回到台湾来,呃,就听到你移情别恋的消息。”
“你一定很伤心。”大概都是因为爱情不如意吧,他听到季侬这么说反而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我何止伤心,呃,我简直震怒。”季侬再为自己倒了半杯酒,吞了下去,这下头昏眼花得更严重。“我一直在想,是哪里来的骚狐狸、贱女人敢来跟我抢走你?后来我呀,派人去查,呃,才知道她是凌采瞳。”
“凌采瞳”这三个字撞进季鸣的脑中,他的酒马上醒一大半。
慢着,让他想想季侬刚才说了些什么话,季鸣捧着作痛的头,她说……骚狐狸、贱女人……派人去查她?
这是季侬说的话?季鸣全醒了,他马上跳起身,抓起地上烂醉如泥的季侬。“你去查采瞳?”他从牙缝中迸出一丝火药味。
“是呀,呃,她的过去很精彩哦。”季侬早已醉昏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怎么个精彩法?”季鸣突然觉得有股怒气冉冉而升,季侬到底是在说真的还是假的?若是真的,他绝不让她好过,因为——采瞳最憎恶别人去查她。
“就是……哎呀,很复杂啦……反正他们家的人都死光光了,呃,只剩下她一个人而已……她哦,克父克母又克她弟弟,简直是个大煞星,呃,所以我从中破坏你们,还真是做对了,免得你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季侬……破坏他们?季鸣伟岸的身子颠踬了一下。
“我呀,先去闹她,呃……再设计让她跟你反目……最后呀,再让她知道想高攀上你……难哦,所以季鸣哥今天才会在我身边呀……呃……”
季鸣气急攻心,他一手挥掉桌上所有的酒瓶。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事先被设计好的,他顿悟,恐怕从季侬套问住址电话的那晚,他就踩进陷阱里了。季鸣脑中掠过一串画面,季侬登门拜访、被采瞳抓伤,一直到她“巧合”地要求他带她到哪些地方去玩,都是陷阱的一部分。
季鸣用力扯住头发。他怎么会那么大意,一点都没察觉?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季鸣气得咬牙切齿。
“因为……你本来就是我的……我抢、抢回你有什么不对?”季侬醉得把实话通通说出来。“呃,我自从知道凌采瞳的底之后……就很清楚她的弱点在哪里哦……所以我派人专挑她的……弱点找她麻烦,呃,我想……现在她一定一个人在那里怕……怕得要死!”“你对采瞳怎么样了?你快给我起来说清楚!”
“哎呀……别吵啦……人家想睡……觉啦……”季侬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不清。季鸣毫不客气地把她拽起来。“季侬,你起来,你说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呃,真的啦……别吵了,让人家睡觉嘛……你、你要是不信的话,就去看……看人家的衣柜里……有调……查报告书跟……收据啦……”
季鸣粗暴地丢下她,迅速地奔出房间,所有的酒意全消散光,现在他的脑筋清醒无比。该死!如果季侬说的是真话,那……采瞳现在会在什么地方、承受什么非人的遭遇?他冲进季侬的房里,掀开衣柜左翻右找,找出一只可疑的手提箱,他颤巍巍地掀开箱盖,把最上层一张往英国的单程机票与护照丢开,赫然发现三份扎实厚重的卷宗。卷宗一:凌采瞳与包季鸣的相识经过。
卷宗二:凌采瞳的跟踪记录。
卷宗三:凌采瞳的童年记录。
季鸣内心交战不已地握着第三份卷宗,只要他一翻开封面就可一窥采瞳的过去;但是……他答应采瞳不去查她的,在这节骨眼上,他到底还要不要信守诺言?
季鸣一咬牙。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讲狗屁不通的君子风度?酒后吐真言,照季侬的醉语判断,她一定派人对采瞳不利,采瞳的弱点就是从这叠资料里找出来;所以,如果他想救采瞳,就得先从这卷宗里找出蛛丝马迹才行。
季鸣强迫自己定下心来,翻开第一页——一张放大的照片影本呈现他眼前,从无神的双瞳中,他轻易看出这是采瞳的童年照。季鸣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赫然发现这是张剪报,仿血迹的墨印与粗黑的标题不停在他眼前放大扭曲。季鸣勉强定下心神,往下读:凌宅血案夫妻同赴黄泉路疑系口角所致受困三日甫见天日父母亡可怜稚女何辜【本报讯】西螺昨日惊传役人命案,警方获报复赶到凶案现场勘验,除了寻获两具尸体外,还救出一名生还者。初步研判为夫妻口角酿成的悲剧,全案正由西螺警方全力侦办中。根据调查,死者凌重绅〈男,三十七岁〉、黄容芬〈女,三十六岁〉本为夫妇,已分居数年,尚未办理离婚手续,其中黄女为登记有案的失踪人口。警方调查,凌重绅素有酗酒恶习,与黄容芬感情不睦已久,一年前黄女疑因不堪同居虐待,与林姓男子私奔,凌重绅于今年年初向警方报案列为失踪人口。十日前,凌某与黄女的稚儿凌×毅〈男,五岁〉车祸身亡,警方怀疑黄女得知消息后,因丧子之痛才回凌家处理丧事,因细故与凌重绅发生口角,两人混乱中拿起水果刀,在抢夺中失手将对方刺死。
警方获报复,两人已气绝多时;经地毯式搜查后,警方在凌宅一间黑暗不见天日的储藏室里发现一名生还者凌×瞳〈女,八岁,凌氏长女〉,显然已受困多日。凌×瞳脱困后,迟迟无法接受父死母亡亲弟早夭的残酷现实;对于命案细节亦无法提供进一步的资料,经侦讯后,目前已将她移送到社会局接受心理辅导……
季鸣看到这里,已经没办法把相关报导看下去。为什么采瞳提都不提她的过去,此时已有了最残酷的解答;冷冷的字句化作剐掉心头肉的利刃,凌迟着他。
季鸣双手抖着,这篇报导勾勒出小女孩当年的悲惨遭遇,而那小女孩……就是采瞳!他浑身一震,眼前浮出采瞳向来平静无俦的容颜,那之下,竟隐藏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季鸣心中沮丧不堪,又悔又怒。他气,气的是采瞳背负这么大的包袱,却从来没要他帮忙承担。六年来他是她惟一亲密的人,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他绝对可以滴水不漏保护采瞳,使她不受任何伤害,包括过去的魅影。但采瞳却从来没试过让他站出来为她遮风蔽雨,这是否意味着采瞳根本没把他当作要依赖一辈子的男人?
这种想法让季鸣感到受伤,然而他更后悔,悔的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却什么都想知道。他总是刻意逼采瞳告诉他这些早该随着尸骨一起被埋葬的过往,逼她说、逼她回想……shit!他早该晓得她有苦衷,结果他却像个专揭疮疤的人,硬生生把采瞳推去面对这些事!季鸣打了个寒颤。如果这些事发生在他身上,他会情愿被洗脑,忘得一干二净,重新过日子;他绝对不会像采瞳一样,选择留在他身边饱受一再被提醒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