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后面阳台传来一阵哗啦水声,确定季鸣哥正在搞定拖把跟水桶的时候,决定开始下一场戏。
“准嫂嫂?我哪有准嫂嫂?”
她的声音成功地让采瞳转回注意力。那有点咬字不清的国语发音,采瞳记得很清楚,可是她想不通,打电话骚扰她的人怎么会是季鸣的妹妹,她没有理由说季鸣是属于她的东西……“嗄?”
“虽然季鸣现在是我的哥哥,但是等我嫁给他,你这个‘准嫂嫂’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她要……嫁给季鸣?采瞳惊跳起来。
“你怎么可以嫁给他?你不是他的妹妹吗?”采瞳颤抖地问。她捂着心口,不敢相信那里竟传来一阵紧缩的疼痛。她以前不都是潇洒地宣称,只要季鸣有对象,她会含笑祝福他?为什么一听到包季侬自许是季鸣未来的老婆,她会觉得不堪忍受?“法律上兄妹是不能通婚的。”
“看来,你也不是全然不介意嘛。”季侬疯狂的笑容像是以击碎她的心为乐。“不过,很抱歉要让你绝望了,我跟季鸣哥并不是真正的兄妹。至于我们俩的婚事,早在我刚被领养进门的时候,就让爷爷亲口订下的。”
他们不是亲兄妹?采瞳站不住脚,差点晕了过去。
“所以,你偷走的东西该还回来了。”季侬妖冶的脸蛋朝她靠近,散发噬血的光芒。恶魔、这是恶魔的脸!
采瞳昏沉沉地看着季侬的脸在她面前放大,然后变形——变成妈妈哭泣的脸庞、变成撞死弟弟的司机的脸庞、变成爸爸气得涨红的脸庞,汇聚成一道极阴极冷的暗流,把她吸进痛苦的黑洞里……
采瞳只想挣扎、只想逃开、只想远离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她拼命往前抓、摔、打,只要是她碰得到的,她都要捣毁,不让它们伤害她……
季鸣听到一阵阵凄厉的尖叫声后,奔回客厅,看到的就是失去控制的采瞳不断痛捶季侬的一幕。
“季鸣哥!”季侬眼尖地看到季鸣出现,马上奔到他身后瑟瑟发抖。
“采瞳,你在做什么?”季鸣用手臂紧箍住采瞳,用全身的力量制住她。采瞳狂乱的情形跟六年前停电的那一夜有点类似……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大吼:“采瞳!”
躲在他身后寻求保护的季侬,看见他只顾抱着不住乱打的采瞳,简直要气疯了。看来利用凌采瞳的恐惧设下的苦肉计还不够狠绝;要拆散他们,让季鸣哥转而向她,必须用更有力的手段才行。
她从季鸣的身后走出来。“季鸣哥,她好像有点不对劲,我帮你扶她回房休息。”“季侬?”她不出声,忙着跟采瞳缠斗的他几乎忘了有她的存在。
看到季侬这么宽容的态度,更让季鸣为采瞳的失控感到难以释怀。他是可以把采瞳整个人像扛面粉袋似的扛上肩回房,但是拒绝季侬的一片好心似乎不是个好决定,反而容易让她感觉受伤害。
他点了点头。
季侬勤快地撑起采瞳右臂,趁季鸣不注意之际,俯近她耳边,小声而阴森地道:“小偷!我今天就是来跟你讨回我的所有物——”
才刚安静下来的采瞳经她一刺激,双手又马上乱挥起来。这一次,季侬没有躲开,结结实实地被抓出三道血痕。
季鸣再一味地偏袒采瞳,也无法再替她说任何好话了。那三条沁着血的指痕,就像在控诉他刚才容许采瞳伤害季侬的作为。他大喝一声。“采瞳,你到底在胡闹些什么?”采瞳晃了晃身子,抬起头来,露出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神,缓缓地凝聚。“我……在干什么?”
她茫然的模样,让季鸣揪痛了心。她或许不是故意乱来的,但是……他能了解采瞳在受到某些刺激时会霎时失控,季侬却不了解;他不能奢望季侬这个局外人谅解采瞳的行为,所以薄斥采瞳是让季侬心里稍微好过的方法。
他抱歉地看着季侬吓得嘤嘤哭泣的模样。“采瞳,向季侬道歉。”
采瞳这时已经恢复清醒,她注视包季侬挂着两行泪而唇角却志得意满地勾起的脸。“为什么我要道歉?”
“你还敢这样问?”他已经在想办法解决这场乱局了,没想到采瞳却不停止破坏。他用更严厉的眼光瞪着她。“你把季侬的脸抓伤了,立刻道歉!”
季侬停止啜泣声,好整以暇地看季鸣哥如何为她站台;她不介意让采瞳看到她诡笑的真面目,追根究底,这还有助于她计谋的成功,她随口说两句:“还是不要吧,季鸣哥……”“做错事了就要道歉。”季鸣头也不回地驳回季侬。“采瞳,照我说的话去做。”采瞳倔强地别过脸去。她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季侬说出让人不堪忍受的话、做出让她又恨又怕的表情,然后……她就站在这里被季鸣骂了。
既然她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知道,那她为什么要道歉?
“算了啦,算了啦!”季侬叫嚷着,火爆的情势一触即发,只待她最后一击。“既然嫂嫂不说话,那就当没事发生好了,免得日后她心里对我有个疙瘩。季鸣哥,我早知道我不该随便跑来找你叙旧,毕竟你们也有你们的生活,我来打扰就是我不对;我看……我还是先走一步好了。”
她说完,就往大门冲出去。
“现在追出去道歉还来得及。”听季侬说成那样,季鸣的眼神逐渐冰冷,打量着采瞳。“我为什么要道歉?”她还是那句老话。
“就算是为了我行不行?”季鸣气得逼近她大吼。“我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你却不懂得珍惜。道歉其实只是一件小事,‘对不起’也不过就那么三个字,我最主要还是希望你不要跟我的亲人交恶,你们总有一天会是一家人,你为什么就是不懂我的用意?”“她……她根本不是你的亲人!”采瞳一愣。她怎么把话说成那样?其实她想说的是:包季侬根本不把他当兄长看待。
“是,季侬的确不是我的亲妹妹,但是我爷爷领养她进门,她就等于是我的亲手足了。”季鸣足足错愕了三十秒。“我真不敢相信你会这样说,采瞳,很显然地是你的采毅弟弟太早离开你了,所以你才不懂手足之情是怎么回事,是吗?”
季鸣的前半段话把和包季侬的兄妹情谊说得一清二楚,让采瞳心一喜;但是后半句话扯出采毅却让她觉得胸口被狠狠一撞。比起他,她对他的话更震惊!
季鸣怎么能把采毅拿来当攻讦她的利器,他怎么能?
采瞳发不出任何声音叫住话说完便往外冲的季鸣,她愣愣地靠着墙角蹲下,蜷起身子,把头埋在膝盖上,这是她孤立自己的姿势,用双臂把自己围起来、自给一点温暖,在没有人愿意关怀她的时候……
她努力回想,还是想不起来她对季侬做了什么,她只记得季侬不断狞笑的表情,让她好想毁掉那些让她紧张无措的人与事,她也许做得很过分,但她绝不是存心的……季鸣说的话回荡在她耳边,她的脑筋一分一分地清醒,感觉灵魂一块一块被撕裂。采瞳一直以为他们能甜蜜相处六年,代表季鸣多少有点懂她。可是这时她才发现他不是懂她,而是误解她;说什么……她不懂得手足之情是怎么一回事?
笑话!她若是不懂,她怎么会不敢、不想、不愿去面对童年发生过的事?一幕影像突然劈进她的脑海中。卡车、小男孩与滚动的皮球,尖锐的煞车声、哀嚎声与责骂声,还有流不完的鲜血……采瞳抱着头尖叫,这幕属于童年的场景已经很久不曾在她脑中上演了,那是她坎坷命运的开始,之后她不断地失去、再失去……直到一无所有!她狂乱地想着,这个回忆再度出现,伴随着最近种种不对劲的细节,直指一个方向;她就算不愿相信,也得认了,因为——剥夺她幸福的恶魔,已经来到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