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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页

 

  程驿开了好一阵子的车,才来到这里,沿途车速虽快,但他从第一印象中,已经大致了解宁远村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程驿按照千帆的指点,把租来的汽车停靠在一条马路边,然后他们一起下车步行至千帆家。

  这时,还不到傍晚时分。也许是村子很小、大家都彼此认识吧,有不少人向千帆打招呼,也有人用探究好奇的眼光观察程驿。

  穿过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小径,提着两大袋行李,还要苦苦追着千帆脚步的程驿,有些累了。

  “千帆,你家在哪里?还要走多久?”照她那种不要命地碎步跑法,他脚步一慢就跟丢了,为了跟上她,就得拼命跟着跑,好累!如果还有段距离,也许他们可以停下来歇个脚,让他把那两个行李袋先放下来喘口气,再继续往前走。

  “在前面,就快到了。”千帆头也不回地说道,彻底打灭程驿的希望。

  程驿只好再赶路。

  离家门愈近,千帆的脚步就愈走愈快。终于,家已在望,她抛下程驿,一鼓作气跑到家门口,停下来用力吸口气、定定神,才战战兢兢地推开家门。

  她一看到屋里的情景,人突然愕住了。

  “千帆,你回来了?”苏母抬起头来高声吆喝着,又忙着低下头去了。

  这就是所谓父母持刀相向的火爆场面吗?

  客厅里开了两台麻将桌,八个长辈级的男女正在厮杀。抽烟的抽烟、嚼槟榔的嚼槟榔,满室烟雾袅袅,麻将声不绝,沙发上躺着个发出酒臭的老男人。

  “苏太太,你好命喽,孝顺女儿送钱回来给你花了。”旁人起哄着。

  “千帆,你怎么忽然回来,你不用读书吗?”苏母一边看着牌,一边问道:“身上有没有钱?快掏出来给阿母翻本!”千帆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是该为父母亲平安没事而感到欣慰,还是该为眼前靡烂的景象而伤心?

  这时,提着两大袋行李的程驿也来到苏家了。之前没听到千帆的惨叫声,他知道苏家不会有事,不过他看到自己预期中的和乐家庭竟然是这副模样,也愕住了。

  接着,一簇火苗在他胸臆间燃起。

  程驿把行李重重地放在地上,老实不客气地问千帆:“你所爱的家人,平时就是这样过日子?你努力赚的钱,就是为了供这些人在牌桌上花费?”

  “他们不像你所见的这样。”千帆虚弱地反驳。

  谁来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

  “那他们应该是什么样子?”程驿不悦地反问道。他相信眼见为凭。

  千帆咬了咬下唇。她不想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原来这个家跟她离去之前一样,一点都没变,爸妈还是没想过要振作。

  “请问令堂大人是哪一位?”程驿语气不善地问。

  “在那边,穿着碎花洋装的那一位。”千帆为他介绍。

  程驿脸更沉一分。苏母长得肥肥胖胖,在牌桌上搓牌搓得脸都油答答了,可是看看他身边的千帆,瘦不啦叽。这个妈怎么当的?等女儿拿钱回来供养她,结果肥了自己,瘦了千帆。

  “令尊呢?”

  “在沙发上睡觉的那位就是。”千帆突然觉得好羞愧,程驿来到她家,看到的居然是她最耻于被人看穿的一面,也许他现在对她的印象,又退回一开始最恶劣的程度。

  程驿不屑苟同地看看那个烂醉如泥的老男人。这种家庭,居然能让千帆劳心又劳力,他实在为千帆不值,想起她在他怀中落下的伤心泪,他更是心里一把火。

  要不是看在千帆的面子上,他会马上跳起来踢馆。

  “穷人真讨厌!”程驿轻蔑地把以前的经验与眼前的景况作出连结,下个结论。“贪钱又不知上进,实在有够讨厌的!”

  千帆的心蓦然一凉。她也是穷人,所以她也惹人讨厌……

  “大姐,你回来了。”从二楼走下来一个抱着“数学速解一百”的书呆子,如释重负地奔向千帆。“你终于回来了。”“是啊,我回来了。”千帆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随即紧张地抓着千叶的肩膀。“你在电话中告诉我,妈跟爸差点拿刀杀起来了……”

  “你不要听千叶乱讲!”苏母耳尖,马上辟谣。“我哪会拿刀要跟你阿爸打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千帆紧张得都快窒息了,程驿不着痕迹地搂着她的腰,给她支持的力量。

  “哎唷,我们一开始是有为钱吵架啦,我想说你寄回来的钱怎么一下子就空了?不过后来陈太太送来一盘炸好的香肠,我说要切斜片,你阿爸说要剖半片,一人拿一把菜刀抢着切,啊讲话大声一点听起来就像吵架嘛!根本没事,都是千叶看不清楚就跑出去跟村长伯说,硬把我拉回娘家,还打电话去跟你乱讲!”

  切……香肠?

  拿刀……互砍跟拿刀……切香肠?

  两者之间,相差何其远?

  千帆觉得两腿一软,从程驿的手臂中往地上滑坐下去。

  “千帆……”程驿赶紧蹲下来扶住她。

  “姐,对不起……”千叶推推如酒瓶底般厚的眼镜说道。

  “真的只是因为切香肠,没有别的?”千帆已被折磨得有气无力。

  “他们是这样说的。”

  千帆爬不起身。天哪,她哭了一个晚上,居然是为了这么乌龙的事!

  程驿额边青筋已经微微在颤动。事情如此简单可笑,那么之前千帆掉的泪又算什么、又值什么?

  千叶解释道:“不过后来村长伯真的曾过来调解他们。”

  切香肠有什么好调解的?干脆不用切就直接抓过来吃不是比较快?程驿撇撇嘴想。

  “怎么调解法?”他之前看过宁远村的相关资料,程驿记得档案照片中,村长伯是个看起来不怎么有智慧的老先生,他怀疑他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调解家庭纠纷。

  千叶对着千帆作交代。“村长伯拿了三千元,给爸买酒喝、让妈上麻将桌,他说他们有事情做,自然就不会找对方的麻烦了。我想想也对,所以……可是妈刚刚好像又输了九千元……”

  三千加九千,等于一万二!千帆脑中突然被这往上追加的债务吓得一片空白。

  程驿从一进苏家大门,不满就不停地在累积,现在澄清的这个乌龙事件更让他心中火气大增。他想,他就要破口大骂了。

  可是,能骂吗?

  他微倾头看着娇小的千帆,她似乎不生气,脸上只有认命与包容,看着家人的眼神中有着爱意与微笑,还有深深的信任。

  干么?她嫌被这个乌龙事件整不够啊?

  “这是什么啊?”千叶的注意力转移到那两袋行李上。“要不要我帮你提上楼?”

  嗯,目前为止,看来苏家除了千帆以外,只有她弟弟还可以,程驿想着。

  “呃,这是要给你的。”千帆回过神来。“这些是我这位雇主程先生的旧衣服,质料跟样式都很不错,也满新的,所以我向他要回来给你穿……”

  “哦,旧的。”千叶不忧亦不喜地重复,慢条斯理地收下。

  千帆知道千叶不是故意嫌弃,但还是习惯性地安抚道:“将就一下吧,等我们家的情况好一点再买新的。”

  程驿听到千帆的嗫嚅,对苏家连最后一丝好感也消失了,他决定再也不要按捺他的火气!

  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一家人?

  老子醉酒、老娘爱赌钱,还有一个只会捧着本书、眼睛却像被什么糊住的大男生,父母持刀,剁的是砧板上的炸香肠,还是活生生的人肉都分不清楚,一通电话就搞得千帆鸡飞狗跳,这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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