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能怎么做?难道得像个弃妇一样,用泪水和等待去唤回她的丈夫吗?或许爱一个人至深,会选择这么做吧!但是她不会,虽然她仍然爱他至深。
他爱当逃兵就去当吧,他爱当多久就当多久,她汪紫嫣绝对不会哀求他回心转意。并不是因为尊严不容许她这么做,而是因为破碎的东西就是破碎了,即使把尊严踩在脚底下,碎片也无法拼回去!既然事已至此,那就这样好了……
汪紫嫣紧闭嘴唇,隐忍着将要溃堤的情绪,深深呼一口气,不带表情地说:
“大书,我没有麻木不仁,你所说的我都能够感觉得到。但是,你说的那些,对于既定的局势已无法造成任何的影响,我和载文的婚姻注定要破碎,再怎样都挽回不了。”
吕大书语气严正:“紫嫣,事情不该这样处理,你难道不能放下你的高傲,退一步包容载文?我相信只要时间充足,载文他会平复、会理解的。即使你真的不留住那个孩子,载文日后也不会再责怪你。
“载文凡事尊重你,以你的意见为意见,惟独这一件事,他一时无法接受。你知道人性有脆弱面,禁不起太大的打击,但这段时间总会过去,只要让它过去,载文还是原来的载文,他对你的心和爱,也依旧是原来的,不变的。”
汪紫嫣听了只是慢慢地摇头:“是的,大书,我能够懂,也可以等,但是婚姻如果沦落到要用等待来维持,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你分析得很正确,时间可以平复载文的伤痛,只要他不再伤痛,他就会爱我如初了;然而,你却没有想过,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我的伤痛呢?我的伤痛该如何处理?我的伤痛会在委曲求全的等待中愈裂愈大,时间平复了载文的伤口,却加深了我的伤口,我的伤口将永远鲜血淋漓。
“倘使我带着一个永远鲜血淋漓的伤口,在婚姻当中,我还能感到幸福吗?如果婚姻不能让我幸福,反而加重了我的不幸,那我为什么还要它呢?所以事情很简单,要婚姻,就得留着淌血的伤口;不要伤口,就得放弃婚姻。大书你说,两者之间,我该如何选择?
“我认为我不会选择当个一生带着伤口的人,我会选择当一个完整的人,也就是说,不如让我选择失去我所爱的丈夫、爱情、婚姻、家庭,最起码,我的身心都还是完整的,自由的。”
她叹了口气,神情充满了疲惫,毫无遮掩地展露在大书眼前。这一刻的她,是最真实的她,卸去了防备与自尊,不再在面子上去作无谓的计较。
“你很清楚,今天是谁先开口要离婚,所以想离婚的是他,我并不想……我不怕在你面前承认,当载文说要离婚的时候,我的心承受了何等严酷的杀伤力!我也不怕告诉你,今天我一直在找他,就是希望事情能有转机,不至于真的覆水难收。可是就在不久前,我放弃了挣扎与努力,我决定离婚了,因为我认清了事实,认清了我与载文之间的不同。
“我是个孤儿,还未从孤儿院被领养以前,在我的生命中,我一无所有。现在我所拥有的事业、婚姻与载文,都是我努力经营付出而来的,对于我所拥有的,我非常珍惜,因为珍惜,我不轻言‘离婚’二字;载文和我的不同,在于他一向拥有太多,他是富家子弟出身,有着一切富家子弟的现象和毛病,他从小到大要风得风、无往不利,几乎不曾面对任何逆境,也可以说,我就是他第一个逆境。我们的婚姻原本十分美满,感情也一直如胶似漆,但好了,现在问题来了,他直接丢出离婚的提议给我,想也没想过要怎么去化解问题,如果这样,我还赖着不离婚,那我算什么?
“你不该会以为我要负起教育他的责任吧?难道要我来告诉他,婚姻需要经营,需要相对诚意,需要帮助对方成长,需要不离不弃?我是他的妻子,我不是他的父母,我们的地位是平等的……”汪紫嫣苦笑着,泪光也随着她的苦笑落成泪珠。“如果说,我的丈夫还需要我的教育,才会当个好丈夫,那我宁可把这分心思放在教育自己上面,我不如教教自己该如何学习放手,还有,该如何学习安排离婚以后的单身生活。”
吕大书看着她,默默地倾听着。
“大书,我把我心里的话都讲出来了,也许你懂我在说什么,也许你不懂,但我绝不用等待换取载文回头。他如果能够把我留住,那么他现在就应该坐在这听我说这些心路历程,但是他没有!他没有,这就够了,又何须再多说?留不留孩子,生不生孩子,早已无关紧要。是这个孩子让我看见了婚姻的不足与缺失,看到了隐藏的危机,这才是最重要的。”
汪紫嫣说了许多许多,她觉得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去对任何一个人说这么多的话了,因为她就要离开她最爱的男人,离开了以后,她的生命会有某一个部分将永远、永远锁闭起来,锁死了,于是无声无息了。
“紫嫣,你这种坚持可能会毁了载文的一生,甚至在将来你也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我不后悔。就算会,大书,我选择后悔。”
“如果载文挽留你呢?”
“他不会,我知道。”
汪紫嫣飘忽一笑,看不出是悲是伤。
第四章
石榴红回至家中,走进自己独拥的小天地——她的房间。她伸腿往房门踹去,“砰”地一声发出好大的关门声响,她伸手扭开音响,音乐震天!她毫不关心是否会吵到家人或邻居,也毫不顾虑现在是三更半夜,她趴倒在床上,终于能肆无忌惮地嚎啕大哭。
音乐的重金属效果在空气中弹跳着,轻易地掩过了她的哭声。
主卧房中的石父石母被强烈的音乐震醒,女主人一肚子怒火中烧,男主人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替她掩好棉被盖住耳朵,自己则无奈地摇头叹息。
石榴红哭倒在床上,脸上的胭脂口红哭得一团脏,哭得伤心极了,心碎极了。她捧起放置在床头生母的照片,抱在怀里唏吁泪泣。
渐渐地,时间滑过去了;渐渐地,她的哭声微弱了。她坐起身,一把抹去眼泪鼻涕,将母亲的照片归回原处,然后关掉音响。
突然电话响起,她一把抓接起,是警察局打来的,说明有市民检举她家夜间妨害安宁,音乐开得漫天响。
“见你的鬼!”她没好气地朝话筒吼。“三更半夜打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打扰我安眠!我在家里睡得香香甜甜安安稳稳的,什么音乐什么音响根本压根儿没听到,到底是谁妨碍谁安宁!”吼完便“啪”一声摔断电话。
她的心情恶劣极了!
她粗手粗气地拔掉身上的首饰配件,又脱下衣服甩在地面,蹬进浴室冲澡去。热水哗啦哗啦喷洒下来,她一面洗一面嘀咕:“妨害安宁……妨害安宁个大头鬼!你们的睡觉时间就要安宁不能妨害,我的心,被这个世界妨害了安宁,心情奇差怎么没人来理我?没人替我伸张正义?”
她边洗边聒念,直到穿好衣服,坐在化妆镜前擦保养品的时候,还喋喋不休。
镜中反映出来那张脸孔,表情之丰富,模样之滑稽怪诞,让人实在又想捧腹又想骂。好不容易,各式各样的保养品层层涂抹在脸上后,她才闲闲地打了个呵欠,自言自语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