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青听懂了,他们要自己代替涴茹领旨入宫,再看一眼煜宸,她想知道他的想法。
「采青,妳要去吗?还是要涴茹去?」杨执用眼神逼迫她。
还用问她?从小到大,他替她设定答案,迫她牢罕记取,她的存在目的是维护涴茹幸福。
避开义父眼光,采青转头面对煜宸。「少庄主要我去,我便去。」
她看他,把难题丢给煜宸,四目相交,她猜他的心,猜猜自己在他心中,分量是重是轻。
煜宸用同样的眼神回看她,半晌,两人都不说话,他们僵持在那里,用意志力作抗争。
终于,煜宸开口:「我要妳去。」
答案揭晓,果然……他要她去!
她的四肢彷佛被缚上绳子,僵硬滞凝,傻傻地,采青望着他,圆瞠的眼睛一瞬不瞬,哑口无言。
他要她去……他居然要她去呵!不管她的生命是否会受到危害,不管皇帝是否会蹂躏她的身体,他决定保住涴茹,再不去照管她的人生,是否名誉光彩……
他和义父立场一样,涴茹不能牺牲,可以当祭品的人是杨采青,她从来不是哪个人生命中的重点,她不过是一件物品,能使用时有存在价值,不需要时便失去意义。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对湨天庄而言,她不过是一张弓、一条狗。
轻笑,是啊!是她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几声女诸葛、几句再世华陀,就将她哄上天,她以为同他出生入死有情分,以为与他并肩作战、共患难,情谊特殊。
原来……事到临头,她什么都不是……呵!她什么都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还在妄想自己在他心目中占有地位……痴呵、狂呵,她是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他错吗?没有!这是做大事的人应有的气度,牺牲几个同袍算什么?何况,她不过是一个恃宠而骄,陷害他父亲入死的人物。
也好啊,离他远一些,便看不见他对她的痛恨。
也好啊,死前不在他身边,他见不到她的狼狈。
也好,就这样,一次彻底埋藏爱情,从此、从此,她看透尘世,看破人间情牵……
苦苦的,她的舌含了胆汁,苦得发不出半句语言。
「好了,少庄主要妳去,妳去是不去?」杨执的声音里有几分不耐。
公孙大夫抢在采青面前发话。「不行,青儿不能去,少庄主,为了替你医治毒伤……」
「我去!」
采青大声截下公孙大夫的话,挺直身子站起,环顾周围,眼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她叹气,为生命中的最后价值。
没等煜宸命令,她不顾众人眼光,径自走出门外。
有了新任务,从现在起,她忙得很,她要去城下跪接圣旨,要装扮自己,把不够美丽的杨采青妆扮成天下第一美女,她要进宫当王妃,享尽富贵……
公孙大夫看煜宸一眼,眼光间尽是不谅解,他起身追逐采青,心疼她所受的一切。
看着采青硬撑的骄傲背影,煜宸的心抽着、痛着,他知道自己过分,但他们都身负重任,一次的冲动教会他许多事,他不再是过去的郜煜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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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子之心,其心可诛!」
采青从制药室回家途中,猝不及防,一壶滚烫茶水浇到她身上,突然其来的情况引得众人围观。
「妳果然露出狐狸尾巴,先害庄主、再陷少庄主,现在要把湨天庄当成礼物,捧着去见皇上,从此后宫生活,其乐融融。」泼水女子走到她面前,眼里充满愤怒。
其乐融融?说得真好,她还真希望自己有这个命,可惜,她的八字不对,这种好事轮不到她头上。
会落到她头上的「好事」,只有替死、当全民公敌、被轻贱看轻……
采青不愿多作解释,只想尽快拿了药丸回义父家,准备中午出城,前往皇宫。那是她「必须」做的事,就算身不由己,就算令人发指,也得做。
她想离开,女子却不让她走。
「人家熙元皇帝要的是涴茹姊姊,妳这模样想冒充天下第一美女,未免牵强,妳当真认为西洋镜不会拆穿?」
「够了吗?」采青冷声问。
「不够!人在做天在看,妳迟早会遭天谴,妳的富贵享不了多久,吕军师将带领我们一路打进京城,擒下狗皇帝,杀死妳这个叛徒!」她指着采青,咄咄这人。
天谴?她遭到了呀,老天要她死于非命,要她饱受折磨,要她终其一生为他人作嫁,要她的爱情与她绝缘……一样一样,每个「天谴」,她照单全收,毫无怨言。
采青望她,她是个勇敢的小女生,假以时日,谁说她不是另一个杨采青,只盼到时候,她别和自己一样不甘愿。
「我等妳,等妳领着军队来杀我。」
抛出话语,采青退后,离开众人包围,捧着被撕裂的心,快步回到家中,这是最后一次,她同义父独处,不管如何,她都要出口一句感谢,谢谢他多年栽培。
行至院落,她听到争吵声,那是奶娘,她为什么同义父争吵?
缓步前进,采青无意窥探,但声浪一波波袭向她。
「老爷,您对待釆青小姐不公平,宇文大夫有错,错在来不及救下夫人,可您已经提了大刀,灭他全家十二口人,害得采青小姐失依失怙,今天,您怎么能再将她送入虎口?」奶娘声声急迫。
等等,奶娘的话,为什么那么难懂?
义父灭了宇文家十二口,为何会害她失依失怙?乱了,她的聪敏脑袋,一时间解不开奶娘口中的疑团。
「妳怎知道这些事情?」杨执拧了眉头问。
「所以……这些事是真的了?」奶娘后退两步,瞪大眼睛、满面惊惶。
「说!这些事是谁告诉妳的?」他用力拽起奶娘的手臂。
「没、没人告诉我,我只是猜想,当年您全身染满鲜血,抱回采青小姐,第二天轰动府衙的宇文神医灭门血案就传了出来,人人都在找宇文神医的小女儿。
事出巧合……我想过要带采青小姐去见府衙大人,好确认采青小姐的身分,却又害怕事发,害涴茹小姐失去父亲……这件事我忖度再三,始终不敢有所行动,只是暗地怀疑,没想到,真是老爷您……」摀住嘴巴,奶娘泪如雨下。
「妳把这件事告诉过谁?吕军师吗?采青吗?」他目露凶光,推着奶娘一步步往后,直到她的背靠上墙壁,再无后退之路。
采青终于听懂,来龙去脉,一条条全清清楚楚,原来义父对她的恨货真价实,不是她的怀疑臆测,原来她一生的乖戾多舛,源自于义父赐予。
她急喘、她震怒,说不出口的恶心强压胸口。
多年来,她认贼做父,她耗尽所有力气,只为求得凶手满意。
哈!亏她聪敏,人人赞她女诸葛,但她到底在做什么?她的努力在百姓眼里成了叛徒,她的义父竟是弒亲凶手,是谁把她的生命搞得一团乱?是谁让她活在一团迷雾中?
天吶!她可不可以恨?恨天地待她苛刻,恨人情轻薄!恨她做了一辈子的事翻了盘,样样皆错!
「没有,我谁都没说……只是,老爷,倘使宇文神医对不起您,这些年采青小姐对您、对涴茹小姐尽心尽力,就是偿还也该还够了,请您不要再逼她进皇宫,进了那里,她再也回不来了呀!」
「我没有这她,是少庄主要她去的。」杨执推卸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