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将亲生骨肉,心肝宝贝交给她照顾的父母们,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而他们勇于尝试挑战的精神令人折服。
「故事开始了喔……在一个大森林里,住着一只孤独的小野狼。牠有着长长耳朵、短短的毛发和圆滚滚的眼珠,而牠平时喜欢在草原里追逐小野兽。」
她的声音穿透过来,语调一改平日留给他的印象,她那具抑扬顿挫的声调,准确地营造气氛。
小朋友们个个聚精会神地望着她,好不认真。
他不得不承认,她说故事的口吻不带青涩也无匠气,应付小萝卜头的功力更是驾轻就熟。
「哇,好恐怖喔,小野狼吃掉小野兽了啦!」
「对啊,小野狼是坏蛋!」
「坏蛋、坏蛋!」
「小野狼是会吃小朋友的虎姑婆!」
孩童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接了下去,吵个不停,甚至愈说愈夸张了。
宁乙典身子略弯,靠在几乎没有任何遮掩作用的围墙外,努力克制着想叫那些小鬼闭嘴的冲动,
卢丝丝故事说得好好的,他听她的声音也听得正爽,突然插入几道杀风景的杂音,让整个气氛都不见了!
「小朋友乖,小野狼并没有吃掉小野兽喔,老师的故事还没说完呢!」
「是。」
她一句话,动乱就被弭平了。
而她也对他说过一句话,那句话却引起了惊涛骇浪,让他天马行空、自以为是地编织起了美梦。
他自从发生那次的反常表现后,连续好几天无法正眼看她,送她上班的途中,不再与她话家常--他非常鄙弃自己的反常、气进度不若他的预期……更是恼火无法掌握自己的心。
「在小野狼年纪还小的时候,家人就抛弃牠了,牠只好不停的流浪,没有目标……唉!」蓦地,丝丝叹了口气,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好无奈。
她真的静不下来,无论她做了多少努力。在教室里上课时,她心不在焉,以为来到户外空间,情况可以好转,没想到……
小朋友活泼可爱、无忧无虑的纯真笑脸,第一次安抚不了她的心。
宁乙典的身影充斥了她的脑海,让她的思绪纠扯成结,找不到方法解开。
「老师,妳怎么不说了?」
「故事说完了吗?」
「不是啦,老师是有心事!」一个小女生扬着下巴,聪明地宣告她的发现。
「妳怎么知道?」
「因为我妈咪也是这样啊,她有心事就会一直唉唉唉。」
丝丝忍不住又在心里叹气,小朋友人小鬼大的剖析,一刀划开她的秘密,露出她的烦恼。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到底是怎么了?这个疑问几天下来,一直反复在她的心底盘旋回绕,让她好难受。
她真的觉得自己是全宇宙最矛盾的女人了;明明忌惮他的脾气,可当他不对自己大呼小叫时,她又极度不习惯。
「小朋友,故事明天再说好不好?」虽然这个要求很不负责任,但与其花时间精力去做成效不彰的事,不如等待状况好时,再加倍补偿。
「老师,妳有心事可以跟我们说啊!」
小朋友天使般的安慰,丝丝好感动。
眼睛望着那一张张关心她的小脸,脑海却浮现宁乙典那双燃着两簇怒火的眸子,某种莫名其妙的恼怒,突地占据心头,她负气噘着嘴儿,开始诉苦发牢骚--
「老师跟你们说一个做人做事的大道理。」
「好。」
丝丝心中一股怒气燃烧着,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他们懂不懂,她还是要照说不误,「虽然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个性,可是当你的朋友好不容易适应了,自己就千万要记得不能任意改变个性,不然对方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公园相遇的那天以后,是他自己莫名其妙变了性情,她既没说错话也没做错事得罪他,为什么却得时时刻刻牵挂他的情况?
她想破头地猜测,终究猜不到一个答案,他快把她搞疯了!
「老师,妳在说什么呀?」小朋友搔搔头,一脸茫然。
「意思就是,如果你平常是个很凶的人,突然之间却变得不爱说话,是会让朋友无所适从的。」
「老师,我不凶啊,我是乖宝宝耶!」
「老师,什么是『伍所四从』啊?」
果然,鸡同鸭讲。丝丝又叹气。
不过,她的心情轻松多了,有种发泄过后的舒畅快感。
「大家一定要记得喔,和朋友说话的时候,口气要温柔、要缓慢,就算生气也不能用吼的喔!」
「为什么?」
「因为会吓着朋友啊!」
「他们会哭啊?」
「对啊……」
代表下课的儿歌音乐响起,盖过了大人小孩的声音。
第六章
幼稚园正门前,一辆令人侧目的百万跑车,就停在最显眼的位置,宁乙典倚靠车门,双手环胸,两条长腿悠闲地交叉而立,卯足了劲摆出毕生自认最酷、最帅的姿势。
名车与俊男,多么完美且亮眼的组合啊!只是,再怎么无懈可击的表情与站姿,努力维持半小时之后,即便是体力、耐力皆高人一筹的超人,也要腿酸脚麻、五官僵硬。
然后,对着车窗玻璃调整多次的表情垮下来了,脸部肌肉绷紧,好心情也消失不见。
好个卢丝丝,一下子让他欣喜若狂、雀跃得飞上天;一下子又将他推至滚烫的怒海里。
时间就是金钱,他的时间更比别人贵上好几倍,这笔时间成本非算在她头上不可。
思绪转折的当口,他看到她了。
「终于出来了!」他哼道。
她轻盈的倩影略显疲惫,直直地往他的方向走来,宁乙典做好准备,表情OK、气势OK,正欲发飙之际,她的反应却令他诧愕得吞回所有的责骂。
她就这么打从他的车前经过,他瞠目直瞪着她,几乎要昏倒。
这么耀眼、这么引人注目的跑车,大剌剌地停在她的眼前,她居然可以视而不见?
视线回到自己为了辅助气势而高抬的手臂,低咒一声,悻悻然地收回。
一抹苦笑同时跃上了他的唇畔,她何止没看到车,她根本也没发现他这个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帅哥就在现场吧?
卢丝丝让他见识到了何谓与众不同。
她回异于之前他认识的女人,与她相处的这段时间,他从未在她眼底看到对他的迷恋,想当然尔,这样的她更不会去注意到,他的家世多么显赫、他是多少女性同胞梦寐以求的结婚对象。
女人会关注男人的重点细节,她没有一项看进眼里,自然也就不可能像其他女人一样,把他当作百年难得一见的白马王子了。
她什么都不会,最擅长的就是为他制造挫折感。
「卢丝丝,妳把我当成蒋公铜像还是交通警察,妳没看到我吗?」就是她、唯独她,三番两次漠视他的存在。
「宁乙典?」心底想念的声音突然出现,宛如从天而降的礼物教人感动。丝丝这回没有躲避,迅速回首,就在眼前不远的他,令她惊喜不已。
想着他,他就出现了!
怀念他的咆哮,原音就立刻重现。
她果然还是习惯如此正常版的宁乙典,前几天的他一定是吃错药了,才会变得那么陌生。
冷漠不说话的他,比怒气冲冲、叨絮不停的他更可怕。
悬吊的心回到原本的位置,丝丝吐口气,放心的笑了。
「笑什么笑?妳没看到我在生气吗?」
「没关系,」她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笑意仍然不减,「今天你就尽管对我发脾气吧,我不会跑去躲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