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不禁要为他们两个叹息。
如果彼此不是这样的身份……难道是天意吗?不应该的缘分。
“三娘,您说这事该怎么办才好呢?”
“首先不能让任何人发现。”银月紧张地说。
虽然现在花公公仍旧很疼宠凝真,但如果让公公知道她和问陶少爷彼此相互爱慕,一定不会轻饶凝真的。为了凝真,也为了问陶少爷,这事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奴婢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在帮他们传递书信的时候,也一直很小心谨慎,这三娘不用担心。”梅香保证地说。
银月点点头,“这样很好。”
“可是三娘,就算事情没有别人知道,但这件事能再这样继续下去吗?奴婢恐惧,终有一天要闹出事情来,到时候就不可收拾了呀。”
她也有想到这一点,至于要怎么做,她还需要好好想想……
银月摆摆手,回身在一张雕花大椅上坐了下来。
事实无论如何!他们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事了,老公公不会准许,世俗的礼法更不能容许;不论问陶少爷有多喜欢凝真、不论凝真的处境有多堪怜,事情都不可能改变。
如果放任问陶少爷继续迷恋凝真,恐怕终有一天会闹出不名誉的事情来;就算事情不至于此,让他人发现他们之间的情感也是不可以的。惟今之计,最好让问陶少爷停止对凝真的迷恋。
以她的立场来说,她当然希望凝真能够过得幸福,但事实上,凝真的幸福早已是遥不可及的想望,若将希望放在问陶少爷身上,更是万万不可能的,因此,退而求其次,她只能希望凝真平平安安地在这府中过她无忧的生活。
要想能平平安安的度日,首先她和问陶少爷就必须不能再有丝毫的牵扯。
问陶少爷爱她,却不可能有结果,他的迷恋,只会给凝真带来困扰和危险。
因此,凝真也必须断了对问陶少爷的情愫。
她所担心的是,凝真毕竟年纪还小、个性单纯,又曾经和问陶少爷那么要好,如今叫她忘了他,她就真能忘了他吗?
也许现在的凝真能拒绝问陶少爷一百次、一千次,但以后的凝真呢?第一千次之后呢?她年轻的心还能够无动于衷吗?
银月思索了许久,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
“梅香,去请你六娘过来。”她说道。
“呃?是。”
梅香依言去将柳凝真请来银月的房间。
“月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柳凝真身穿藕丝衫儿,底下玉色绫裙,披着紫绢披袄儿,笑着走了进来。
她身上的衣着淡雅朴素,却让她更加显得清丽有致,连和她朝夕相处的银月都不禁感叹着她的美貌。
“凝真,你且坐下。”银月招呼她和她并肩坐着。
梅香端上两盏橙子泡茶,和一碟子玫瑰果馅蒸糕。
坐定之后,两人喝着茶,银月打发梅香出去。
房中剩下她们二人,银月慢慢地将她方才所听说的那件事提起。
柳凝真闻言,先是红了粉颊,听到后来,眼中却不禁落下泪来。
“真儿,你是聪明人,我听梅香的叙述,你也很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吧!”
“凝真知道,我并不敢和问陶少爷再有所接触。”她流泪说道。
“你的性子三娘也明白,不应该做的事,你是绝对不会去做的;但我担心的是问陶少爷那方面。”
“问陶?”
“如果问陶少爷继续纠缠你,你该如何是好呢?”
柳凝真怔了一会儿,坚决地摇摇头。“我不会让他有机会的。”
以后她绝对会更加小心,不会再让问陶见到她,直到……直到他对她已经彻底死心那一天……
“很好,你能有这样的决心,月姐我就放心了。”银月拍拍她的手。
“月姐?”
“在这府中这些年,身边的姐妹虽多,但你也知道,我只有和你特别亲厚,我是将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子,所以,不希望看到你一时失足,危害自身。”她诚挚地说。
柳凝真低垂着头,“凝真明白。”
“唉,虽然觉得问陶少爷有些可怜,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谁叫你们的命运,一相逢就是这样的关系……”银月不禁感叹。
“我想,问陶少爷只是一时少年迷惑,再过些日子,他就会忘了我的。”柳凝真拭去泪水,说道。
“但愿是这样,常听得戏曲上说——‘英雄无奈是多情’,问陶少爷前途正好,希望他不会做出什么错事,误了自己一生。”
今日银月的这几句,从此深深烙印在柳凝真的心中,成为她最深的顾忌。
???
转眼到了元宵节,花老太监大开夜宴,和几位堂官一起饮酒作乐。
众位姨娘在后堂闲着无事,花老太监特地恩准她们出去街上走走,看人家放炮仗花儿取乐。
原来明代的风俗,到了元宵这天,男女都可到街上观灯赏烟花,城门不禁,让百姓可以四处走走,称为“走百病儿”,作为一种驱邪除祟的习俗。
终日拘在深堂内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几位姬妾,巴不得老公公这一声儿,都急着要到城里街上去走走。
只有大娘留在府里帮忙招待酒菜,二娘、四娘、五娘天还没暗下来,就急忙地换了几套妆花织金袍儿,相偕上灯市观灯去了。
柳凝真本来懒得出门,怎奈三娘银月坚持要带她出门闲步解闷,花老太监又从席上一替两替地遣人来劝说,她只得打理一下,也出门走百病儿。
她换了一件紫丁香色水纬绫袄儿,玉色挑纱罗裙,一件翠蓝绢小披袄儿,带着蜀锦海棠色同心结方胜点翠销金银红撮穗汗巾儿,紫纱团扇;银月则是大红绣线琵琶襟比甲,蜜合色重绢裙儿。
桂香、梅香两个丫环挑着一对宫样纱灯,跟着两个主子走到街上。
她们来到灯市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时分,大街上十分热闹,人来人往,烟花灯火四处,点缀得四处亮如白昼。
她们一边走,一边玩赏花灯。走到一树梅花下,银月伸手摘了一枝,让柳凝真拿在手上,她自己也拿了一枝。
两个人平素不曾出门子,难得出来看花灯,只顾着欣赏,丝毫没发觉她们已引来四周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
几个流里流气的少年子弟站在观花楼上,涎着脸儿对着她们品头论足。
“你们看那个穿紫衫儿的小娘们,细细的眉儿,桃花脸儿,简直标致极了!我打出娘胎,还没见过这么美貌的女人呢!”其中一个口中啧啧有声地赞道,口气甚是邪肆无礼。
“她旁边那个年纪大些,穿红衣服的也不错,头脸齐整,只不过,没有她旁边那个紫衣服的小姑娘漂亮罢了。”又一个说道。
“你们瞧见没有?那两个挑灯的丫头,姿色也不错,身段儿也挺迷人。”
“那到底是哪一户人家出来走百病儿的妇人?个个美成这样呢,真是有福!”
“想知道?去问问不就得了。”突然有一个人这样说道。
众人一起转头看了那个说这句话的人一眼,彼此交换一个神色,各自笑了出来。
“说得有道理,咱们这就问去吧!”
这群人说着,狂肆地笑着下楼去了。
在另外一栋酒楼上,花问陶正和他的朋友们饮酒作乐。
突然听到有人盛赞街上有一个美人,他也不以为意。
对他而言,他的六娘凝真,才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其他的人,也不过是像士块一般罢了。
他继续喝他的酒,没有理会众人的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