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她嘴里回答着宋学士,眼球却狠兮兮地瞪着赛夏那贼般的眸子。
宋学士略为沉思后,又再问道:“霞女姑娘,再冒昧请问一下,这‘霞’字是名还是姓?”在中原姓霞的人不多呢!
以前他在朝为臣时,有个肝胆相照的知交也就姓霞,后来朝中出了乱子,两人才分道扬镳,他远离中原到了楼兰,而好友则背着年幼的公主逃离无踪,唉!回首前尘,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了。
这个老人怎的问个没完没了,大家又不熟,但见他年纪与爹爹相仿,就敬他一些吧!“我姓霞名女,你别吵,我现在没空陪你一问一答。”她要费心对付的人还猛盯着她看个没完呢!
米叶这时突地噗哧笑出声,察觉失态,连忙掩袖遮唇。她笑世子王兄那一脸装出来的惊讶,还跟真的一样,浑然不知他是真的被霞女那身自降世以来的首次女装,给大大地吓了一跳,真没料到,打扮后的霞女清丽脱俗得有如湖中之荷。
“咳!咳!”霞女的喉咙像哽了东西似的咳个不停,并朝米叶挤眉弄眼,似乎在暗示什么。
原来米叶的失声窃笑,没有惊醒那位两眼发直的赛夏,反倒让霞女周身不自在极了。
赛夏暗忖着,自认识霞女以来,现在最像个女人。他一直想像穿了女装的霞女会是什么模样,是清新如朝露?抑或俏丽如喜雀?还是纯稚如孩童?现下一瞧,果真清灵脱俗,多了分娇媚可人的女儿态。
他终于找回真正的霞女了!这个认知令他不由地由衷一笑。
霞女误以为赛夏是有意嘲弄,气急败坏地板起脸来抗辩着。“笑什么!谁规定只有那个什么公的女儿才能在这儿弹一些枇杷柳丁的东西,哼!”这个大傻蛋一点都不知她用心良苦,为了博取他的好感,勉强自己披上一身既不保暖又不方便的薄衣,还得装出一副端庄文静的公主样,害得她连呼吸都不顺畅,简直快别扭死了,而他居然还在那儿嘲笑她。再笑,就把他推入湖去!
赛夏收回欣赏的眼神,该是他出招一探虚实的时候了。
“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学着别人的行径与穿着,但是霞女永远是霞女,教你不要钻低爬高可能吗?教你安分守己待在宫中可能吗?教你不要满口粗言粗语可能吗?教你……唉哎,总之,你不适合当王妃的!”这是最后一招了,他屏气凝神地静候一脸怔仲的霞女反应。
在被赛夏连珠炮似的诘问后,向来牙尖嘴利的霞女,猛然间找不出话来反击。是啊,她是做不到赛夏所说的,可是……
在场所有的人,均将目光投注在霞女那两片快咬出血来的红唇上,众人不忍地再将视线往上游移,看到她清新如初月的淡眉之下,两泓如池的盈盈水光,稍一震荡就要溃堤而出似的。
微暗的天色,渐渐包围住一群僵持不动的人群,倒是亭外的湖水,仍兀自闪动着波光粼粼。
乍然间,卜通一声,有人掉入湖中了!
唇泛血丝,珠泪决堤,霞女未言半句,贯注全身的精气神集于双手,用力一推,将眼前那个狂言逼她走投无路,还落井下石的番子,推出凉亭之外。
“谁说我不适合,你到中原见到的第一个女人是我,供你吃喝拉撒的人也是我。,进了军曹和你一起睡觉的人又是我,还有谁比我更适合!”她两手插腰,朝深不可测的湖面狂啸。
立在一旁的米叶,脸上的表情由笑变哭,慌急地大叫着——“王兄!”
连丫环们都被霞女突如其来的举动给震惊了。“世子!”她居然敢动未来的王,这下子她可闯了大祸!
“公主我去找人来救世子!”一名丫环旋即消失在凉亭外的九曲桥。
只有静如老木的宋学士,追根究柢地追问霞女。“那么霞云长你可识得?”
因寻不着赛夏的人影,而显得心慌的霞女,怒道:“霞云长是我爹!你别吵了行不行?!”
“什么!”宋学士倒退两步。“那你不就是……”他随即屈膝下跪,嘴里不晓得叨念什么,因米叶拔尖的呼喊声盖过了他。
“王兄他不谙水性呢!来人啊,快找人救王兄呀。”
不谙水性?!霞女眼一直,那个只会嫌她的番子竟然不会游水。
“你怎么不早讲!”她没时间骂粗话了,连衣带鞋跳入湖中。
“公——主——危险啊!”宋学士跪行几步,朝着已跃入水面的霞女急喊道。
米叶文秀的脸庞学起霞女不耐烦时的皱鼻挤眉样。“宋学士,你今儿个是怎么了?老看走眼,有危险的人是世子王兄,我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呢!”若不是念在他从小就教她学中原话,又是王兄最尊敬推崇的学者,她肯定要学霞女那一声咆哮吼他一句——别吵!
宋学士无暇顾及米叶的反应,一心关注着湖里的霞女是否安然无恙,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那他如何对得起前御前侍卫总领霞云长老友,将来入了黄土,更是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已故皇后娘娘。偏偏他也是不谙水性,即使纵身下湖,也只是多了一具浮尸,于事无补,唉!真是急死他了。
在众人殷切注视下,湖面终于有了动静。天色虽已昏暗,仍看得出先破水而出的人是霞女,那一张俊美如少年的脸孔,因使尽吃奶力气而纠成个肉包子,她仰躺的胸前拖着个赛夏默然无声的魁梧身躯。
上了凉亭,霞女先吐出不慎喝入嘴中的湖水,都怪赛夏身体大重了,这嘴巴一得空,她便开骂了——“笨!连游水都不会怎么当番王。”
米叶呼天抢地猛喊世子王兄,试图将他摇醒。
大家只顾着关心赛夏,全然忽略了浑身湿透的霞女,晚风一吹,冷颤得两排牙齿猛打架。“放心,这个笨家伙死不了的!”这么笨的人阎王爷还不屑收留他呢!
方才紧张不安的宋学士,脸上的歉疚一扫,专注地看着英气勃然的霞女,低声道:“不愧是我大汉公主!”
米叶见世子王兄久久未转醒,心急如焚地责备霞女。“你大残忍了,王兄爱你甚于权位,你居然狠心致他于死地,万一世子王兄有个什么万一,你再也找不到一个如此爱你的人了。”她的话像利箭般刺入霞女同样担忧的心上。
“我不是……”不是故意,她的声音哽在喉中。
此时凉亭里已挤进大批救兵和御医,连楼兰王都来了。
“快不救世子!”
一来人拱着御医团团围住赛夏,内疚不安的霞女环手抱住又寒冷又失措的身子,被围上来的人,越挤越向亭外的边沿。
突然,又响起一声扑通——
楼兰王回头一探。“发生什么事?”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同声回道:“没事!”
楼兰王五官张扬怒眼一瞪,大声斥道:“是谁这么大胆敢将世子推入湖中?”
“是……霞……女……”前去找来救兵丫环,瑟缩着身子,细微的声音几乎连她自己都快听不见。
是那个侠女!他拳头紧握,一股盛怒无处可发。他真不明白,楼兰城有的是如云的美女,赛夏为何会独独爱恋那个不男不女的中原女子?
他实在气不过,回身环视周遭的侍从,发现竟无一人的身体是湿的,于是又问:“是谁将世子救上来的?”
“是霞女!”米叶定睛注视着焦虑的父王。此刻她才感受到平时与世子王兄争吵不休的父王,内心深藏一分不善表达的爱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