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殿?是不是在石碇乡那个?”
“石碇?管它石碇还是深坑的,我也不想再去一次了,往往旧地重游会景物全非,只会让人伤感。回忆只要装在心里就好了,那样才不会变。我爸爸也才会是记忆中那个年轻帅气的爸爸,可以健步如飞地走山路、迅速扎营……啊!好怀念那时候啊!”
夏筠带着微醺的醉意,半趴在桌上,摇晃已经空了的酒杯,一边述说着过去的回忆。申炬则保持沉默。
“你呢?你父亲是什么样子?小时候会带你出去玩吗?”夏筠觉得怎么都是自己一人唱独角戏,便问起申炬的情况。
申炬沉吟了一会,才道:“我还小的时候他就去世了,我对他的记忆实在不多。”
“哎哟!你怎么可以把关于自己父亲的记忆都抹煞了?难道你爸是那种会虐待小孩的男人吗?为了忘记那段不快乐的回忆,所以……”
“不是这样!”申炬笑起来:“因为我母亲近来身体不好,我一心只想着照顾她,很少想一些别的事,所以很多小时候的记忆也就淡忘了。”
夏筠坐直身子,指向申炬大声说:“被我抓到了,你一定是有恋母情结!所以下意识讨厌父亲,并且遗忘他的一切,好独占母亲的爱!”
“什么?”申炬她这段无厘头的话搞得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恋──母──情──结!”
她居然还大声重复一次,PUB里其他客人也注意到,纷纷用鄙夷的眼光瞄申炬一眼。
他居然被大家瞪得觉得脸颊热了起来,以前被大家指责败家子、变态、有毒瘾的时候也未曾脸红过。
“别乱说!”他斥责有点醉意的夏筠。
“想反驳我的话就证明给我看!你多说一点你爸爸的事啊!”
“好,你听好了!”
也有一些醉意的申炬,索性陪夏筠胡闹起来。他劈哩啪啦说了一大堆父亲申博文的事情,虽然回忆拼凑起来有些支离破碎,不过也足够让夏筠了解申博文的大致情况了。
足足过了一小时,夏筠才求饶般打断连珠炮似说个不停的申炬:“好啦,我知道你爸爸是个事业有成、和妻子伉俪情深、对儿子严厉中又不失慈爱的完美男人,够了!不要再说了!”
“你不是很想听吗?我还有很多事没说,我记得有一次我们一起去碧潭放风筝,他……”
“好了啦,你很敬爱父亲,你没有恋母癖啦!”夏筠举手投降。
“知道就好。”
从来没有一次请这么多关于自己隐私的话,说得口都渴了,申炬唤来酒保点了果汁润润喉,顺便请了夏筠一杯。
“我这样说你,你还请我?”
申炬将果汁饮尽,才徐徐道:“谢谢你,让我想起很多快乐的记忆。”
此时她酒已醒了大半,望着申炬那炯亮有神的双眼,才注意到其中混杂着伤感、苦痛、挣扎、沉淀等复杂的情感,交织成一段颠簸挫折的人生路。
“你,最近一定过得很不好吧?所以才会这么说,对不对?”夏筠低声道。
申炬的视线缓缓扫过夏筠,没想到这个神经一向很大条的女人,竟有如此心思细腻的时刻,她不偏不倚敲中了他的心坎。
他早就习惯在人前戴上各式面具,不管是温和有礼的、客套的、冷漠的、尖酸刻薄的,都是他的保护壳。在外表的层层保护下,他的内心,仍是那个脆弱失怙的十岁小男孩。
也许是因为幼小失去父亲,他只能紧紧依靠母亲,把所有失去的亲情与深深的恐惧,都倾注在母亲身上,所以,他才会这么无法接受母亲将离开人世的事实。
原来,一切都导因于十岁那年……
“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已经长大了……”他喃喃自语起来。
夏筠听到这话,顺口道:“我二十三岁,已经是独立自主的成人了。你比我大四岁,应该要比我过得更好哦!”
“独立自主……”申炬又陷入沉思之中。
幼鸟在翅膀长全之后,就要离开母鸟的羽翼庇护,独自展翅翱翔天际,虽然须要离别,却是万物生生不息中必经的道路哪。
“夏筠,谢谢你解开了我心中的结,我真的很感谢……”
她大方豪气地把手一挥说:“好朋友谢什么!我早就说过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告诉我,憋在心里只会在死巷中团团转,找不到出口。”
“你说得对,表达出来比放在心里好。”他拍了下这个红颜知己的肩膀:“所以你的心事也应该说出来。刚刚你好像有很多烦恼,也应该告诉我,好朋友之间不要有秘密。”
“咳……”夏筠顿时语塞。她是为了周拓宪的事烦心,可是怎么能让事情的真相给申炬知道?
“不想说吗?真不够意思!”
“我真的……”她着急得面红耳赤起来:“求求你饶了我,有些事……还是永远都别知道的好。说出来,一切都乱了,你也不会原谅我的……”
申炬定眼瞧着这个红脸的美人儿,只当是害羞,又摸索一会她所说的话,恍然大悟。
“周拓宪是个多才多艺又专情的好男人,我只不过是个家道中落的无业游民,虽然你和我谈得很愉快。所以如果你有些难以捉摸的情感困扰,那一定只是一时迷惑,你和周拓宪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我们只是朋友。别再烦恼了!”
申炬安慰她几句,她莫名其妙,完全听不懂申炬在说什么。
“你别这样贬低自己,我觉得你人也不错啊!”
“你别安慰我了。”申炬轻抚夏筠的一头乌黑秀发,开玩笑道:“你再这样说的话,我都不好意思不动心了。如果能从巨星周拓宪的手中将你抢过来,真是光荣啊!”
什么?夏筠终于弄懂了申炬的话。
她不顾形象地大骂:“申炬!你这自恋旺!”
光是今天,申炬就她安上受虐儿、恋母癖、自恋狂等“头衔”,他摇头苦笑,这女人真是不太好惹。
※ ※ ※
电视正重播周拓宪主演的文艺爱情电影,秋枫蜷在沙发上,呆看着周拓宪的刚柔并济、深情款款的演技。
记得这电影刚上映的时候,她是和宛云一起去看的,从电影院出来后,两人都成了周拓宪的影迷,并且也开始欣赏他的歌声。她们就像少女般疯狂地搜集有关周拓宪的种种,简报、买专辑、收看娱乐新闻访问周拓宪,只要周拓宪的照片登在杂志封面上,她一律都买,着迷程度比起宛云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现在,宛云凭着那张脸与知名度,与周拓宪形影不离,享受他的温柔与呵护;而自己呢,独自一人守着电视机,只能接触周拓宪的影像……
外面电线杆上那只吵死人的发情猫,从入夜开始“喵──喵──”地叫着,她霍地站起来,拿起一本杂志就往窗外丢,一声悲鸣传来。
定睛一瞧,猫并没被她打中,只是吓了一大跳逃开了,它临走前还投来一个哀怨的眼神,彷佛在说:现在是春天耶,唱唱情歌是正常的荷尔蒙反应呀!你这老姑婆看不惯就去找个男朋友,别打我出气嘛!
秋枫不禁叹了气,自己从来不是这样容易发脾气的人呀,怎么最近会变得这么暴躁易怒?
周拓宪的笑容在路灯下闪闪发光,原来她竟顺手把印有他当封面照片的杂志扔出去了!连忙下楼,将杂志捡起来,拍去沾上的灰尘,她万分疼惜般捧着心爱的杂志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