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对,不要自己吓自己。再过一会儿医生就会出来宣告好消息了。”为什么还是有种强颜欢笑的失落感?其实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不安,光靠自我安慰是无法彻底排除的。
“我再上楼去看看羽瑶。她一直要我帮她找回孟凯,只好先骗她说找不到了;她的情绪不太稳定,身子又弱,恐怕光是听孟凯受伤人院她就受不了了。”他急急忙忙的跑去,一面不忘叮咛风波:“你在这儿守着,我随时会过来。”
风波只好继续枯等。想到自己刚才的莫名念头,她不禁惭愧。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有心思吃醋;千寒不也说过了,他对羽瑶只是同情和关怀,她该相信他的,怎能为了一点点小事就疑神疑鬼?
风波,你一向不是个会钻牛角尖、小里小气的人。她在心中不断的提醒自己。
“哪一位是何孟凯的家属?”冷不防窜入耳里的询问,风波像被针一刺跳了起来。
“我!我就是!”她冲到医生的面前。“急救完了?对不对?他没事吧!需要住院观察几天?我能进去看他吗?”
风波连珠炮似的问个不停。然而,这位医生的表情怎么这样凝重?是因为她说的太快了?人家根本听不懂她说的?
“医生,我是问你——”她不介意再重覆一次,却教医生给打断了:“小姐,请你先冷静一下。”医生正色的模样令风波不寒而栗。“患者在送到急诊室的时候,呈现瞳孔放大,测量不出脉搏心跳,几乎没有生命迹象了。经过医生们的全力抢救,很遗憾的,我必需正式向患者家属宣布,急救无效。”
急救无效?风波呆了、傻了,整整三秒钟回不了神。
“你的意思是——他死了?”风波艰涩的问。
看着医生毫不犹豫的点头,风波激动的叫:“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刚才你们明明在里头为他做急救,我亲眼看着你们忙进忙出,你现在居然说人在送来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你教我如何相信?”
“小姐,急救只是尽人事,这是医生的职责,就像我现在和你说明死因是一样的道理。”
“不,不,骗人——这不会是真的,骗人。”风波泉涌的泪夺眶而出,她无法接受这么残酷的事实。
“医生,我求求你,再救他一次吧!一次就好。”风波忘形的拉扯着医生的白袍哀求着。
“人死不能复生。请你接受现实。此刻最重要的还是赶紧准备为死者料理后事,希望你能节哀。”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医生,用着平淡沉静的语气劝慰。风波伤心得就快神智不清了。他怎能说的这么轻松?一条人命啊!
“节哀?我怎么节哀!你知道吗?他的太太正在楼上待产,他就要当爸爸了,原本是一椿喜事如今竟成了丧事,你教他太太情何以堪?”
风波愈说愈激动,泪如雨下:“孩子的出生日却是丈夫的忌日——我怎么跟她说?怎么开得了口啊!羽瑶不能没有丈夫,孩子更不能没有爸爸,他居然一句话都不留人就走了,他——他走得心安吗?他对得起家人吗?”
无视旁人异样的眼光,风波哭喊着:“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呀!他怎能死?怎能!”
她边跑边哭,积压在心中的悲伤令人难忍。风波天性感情丰沛,再者初识死亡体验,她一时无所适从,激动异常;想起羽瑶独自面对生产的苦楚,此后将永远失去心爱的丈夫,她为羽瑶难过、为无缘见到父亲的孩子惋惜。
这是不是就叫做感同身受?她自己也是个孕妇,她能想像那种夫妻相互扶持、合力迎接两人爱情结晶降临的感动,一场人生最美丽而丰盛的际遇,刻骨铭心——“千寒!”她一冲进待产室,隔了一间一间的房门口,就见千寒站在尽头的长廊外。
一见到千寒,风波更显脆弱了,像是终于寻着在她脑海所浮现的感动源头。
以至于,她也忽略了许多事,就像她没来得及深思在长廊之内——“千寒,孟凯他——他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哭哭啼啼的说,无助的抱住千寒一只胳膊,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袖。
千寒一阵错愕,难以置信。口中呆滞的重覆哺喃:“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几乎同时的,有股巨大的力量将两人火速抽离悲伤,风波原本狂泻的泪赫然凝结。
门内,竟是羽瑶!
她面如土灰,暴凸的眼珠充血骇人,那种像是万念俱灰的绝望不禁令风波脊背爬起一阵寒意。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羽瑶机械式的问。
风波咬着唇拼命摇头,整个人慌成一团。
“你说孟凯死了!你是这么说的,我没听错——啊!”羽瑶在阵痛和打击的双重煎熬下,一身冷汗直流。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人来告诉我?为什么呀!”她的哀号凄厉至极。
“羽瑶!”千寒一把推开风波飞奔过去。
而风波,只像根木头呆立在原地。
“小姐,你不能这么激动,会翻下床的。”两位护士连忙分别从左右两边固定住羽瑶。“现在要进产房了,你再不冷静怎么生孩子呢?快别哭了。”
“我不进产房,我要去见孟凯;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羽瑶又哭又闹,窄小的床就要负荷不住她剧烈的挣扎了,若不是千寒和医护人员协力捉着她,只怕她已滚落地面了。
“羽瑶,求求你冷静一点,你就快生了,冷静,冷静下来——”全心安抚羽瑶的千寒,眼中泛起一层薄薄水雾。
即使此刻是这般的混乱不堪,但孟凯死讯的恶耗、一颗哀恸的心,这是他久久所无以平复的冲击。
孟凯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上天残忍!
“没让我亲眼看见,我不相信。千寒,带我去找孟凯,立刻带我去。”羽瑶揪着千寒用力摇撼着。
“小姐,你再不进产房就来不及了。”护士极力反对。
“是啊!羽瑶,听护士的话,生孩子的事是不能拖延的。”
“你捉牢她,小心她翻下床。”护士对千寒再三叮咛,随即推动床的滚轮,准备将羽瑶送进产房。
“不要推我!我不去!没见到我丈夫以前我不生。”羽瑶惊慌得仿佛像要被人给推入刑场,情绪更为激烈。“千寒,救我!我不去,你快救救我呀!”
“羽瑶,你合作一点,很快就能生完了,等你生完我再带你去见孟凯好不好?”千寒的步伐紧随着滚轮行进,牢牢握住羽瑶的双手。
“不,不,不——为什么要说孟凯死了?他怎么可以死?他说过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的,他——他撒谎,骗人,他还是丢下我不管了,他不要我了——孟凯——孟凯——”
羽瑶精神恍惚的哭喊着孟凯名字,她差不多已陷入崩溃失常的地步了。
始终未发一语,却早已在心中痛斥自己千百遍的风波,因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给震得呆若木鸡。
她是罪魁祸首,她没用——当活动床经过她身边时,她在自责之下扑向羽瑶:“羽瑶,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孟凯他没事,真的。”
她希望能弥补,即使只是填平她所铸下过错的万分之一。
“孟凯——孟凯——”羽瑶像是完全听不见她说的话。
“羽瑶!”风波再追上前。
“够了!你现在说什么也于事无补,都已经这样了。”千寒不耐烦的拉开她,一脸的责难。“之前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你就这么不成事吗?要不是你的鲁莽,羽瑶也不会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