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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的一声,若谨用力按下停止键。这一回,她挑了张heavymetal的专辑,让震耳欲聋的乐音,占据新属她的领地,久久不散……

  八月。做完某场在科博馆园游会的case后,她请成宇和几个工读生吃饭、唱KTV。几个年轻人聚在一块,没完没了的狠狠闹到十二点,若谨才驾着那辆破货车,一一送他们回家。

  “小成,明天记得来工作室,别忘了没有放假,要照常上班。”

  “我知道。纪姐,谢谢你今天慷慨请客。”

  “甭客气。”她跟他挥挥手,潇洒驶走车子。

  入夜的街道车辆稀少,小货车行经忠孝路,路边有几只野狗朝她吠叫,若谨记起父亲的家就在附近,于是旋转方向盘拐入巷子。

  运气真好,公寓的斜对面空出了个位置。她轻易停好车,走到对讲机前,手一举便要朝父亲住的楼层按去——啊!不行。临按之际,她瞥见手上的表,时针已超过十二。太晚了,她既没钥匙,也无重要的事情,算了,还是改天再来吧。

  回到车上,她呆坐了一下,才启动引擎开车。

  返家沿路,偶有飙车少年骑着摩托车奔驰于快车道上,嚣张又挑衅的与稀少的汽车争道。起初,若谨被吓得差点握不往方向盘,然,那咆哮的机车声,听来空洞而难听,像是在发泄什么似的,呼啸得过火。若谨微微一哂,松软的手又恢复力量。怕什么呢?这些孩子,不过和她一样,都是有家归不得的可怜虫而已……

  九月。鬼门关甫闭,工作室又开始忙碌起来。除婚礼之外,若谨甚至接到了两场演唱会的case,虽然只是负责舞台下面周边附近的空间,传播公司给的价码仍是让若谨赚了一大票。

  不过,工作上的成就,并未带给她快乐。若谨每天出门前,照见镜子中愈来愈瘦削的脸颊,心里就忍不住涌起厌恶感——她厌恶起自己,厌恶起工作,还厌恶这空空洞洞、只有她一人住的空间。

  “纪姐,你是不是被男朋友抛弃了?怎么一张脸生得那么好看,可是瞧起来却臭得令人不敢接近?”没大脑的成宇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向她抛下一句。

  若谨丢给他一记吃人的眼神,算是回答。

  “男朋友跑掉就算了,用不着那么伤心嘛!看看你,从农历七月前一直阴阳怪气到现在,那么长的时间,早就可以换好几个男朋友了。学学我,女朋友两、三名,跑了一个,还有好几个备胎,一点也不浪费时间。如何?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几个男朋友?”他大放厥词,高谈新新人类的恋爱观,若谨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对成宇的爱情观不予苟同。

  “免了吧,你那些从网路上认识的朋友,缥缈虚幻得像海市蜃楼,我没兴趣。我的感情生活好得很,用不着你操心。”

  从大学到现在,和天翔认识四年了,自他入伍后,环境的因素令他们不像学生时代,可以想见就见面,不过,他们的感情,应该还是没变吧……

  都是小成的错,今天白天若非他对她的感情发表“高见”,她也不会失眠。

  若谨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天翔的问题直在她脑袋瓜转。睡不着觉,她干脆起床,从抽屉翻出天翔这两年在军中寄给自己的信。

  “天翔好像变懒了?”信件的封数令若谨讶异。从前,即使他们在同一县市念书,天翔写的信都还比他在军队里多。

  夜阑人静,近日拿失眠当三餐点心用的若谨,索性打开来信一封一封重读,希望靠字里行间的情意,温暖这空洞的房间,和寂寞的她。

  夜黑,万物皆眠,时钟滴答滴答响,听来格外刺耳。若谨躺回床上,在昏黄的床头灯下展信阅读。往日的情书如今读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她看着看着,不觉泪滴信纸,一颗颗珠泪漫漶了清晰的字迹,模糊了昔日的浓情——

  爱情太遥远;寂寞,却如此贴近自己。

  若谨将信纸压在胸前,期待天翔退役的日子快点到来。

  愣了半晌,她才想起身将信收好,突然,天摇地动,将她震得不知所措。剧烈的摇晃震散她原本就不浓的睡意,坐在床上的若谨,心底隐隐害怕起来。从前地震时,再没胆也可躲到母亲的房间去,寻求一个安全的怀抱,如今一人独居在外,什么也没得依靠……

  隔天,她才知道,这是台湾百年来的大地震。若谨整天盯着电视萤幕,看着不断重复播放的新闻,那些怵目惊心的画面,令她心神绞痛;那些流离失所、失亲难民的眼神,令她欲哭无泪。

  她气急败坏的骂那些没有良心的建商,愤慨救援速度的迟缓;将工作室的周转金捐出,还跑到市府前的广场,跟着运载食物和睡袋的车队上灾区,仿佛她就是受难者。

  不,她不是灾民,也不伟大,她只是跟着大家一起做,看看能不能分担灾民一点点痛。若谨跟车回来后,独坐在矮丛边,看着民众捐输的物品源源不绝堆叠到市府广场前,她长长叹了口气,低喃:“没有家的感觉,我了解——”

  她,也想要一个家……

  第六章

  今年的中秋节,有点冷。

  海风刮向旗津,掠过若谨的脸颊,吹散了她的一头长发。

  “你胖了。”她含笑望着天翔,心中暖暖的。

  “当兵嘛,菜鸟瘦一圈,老鸟胖两圈,所以退伍时,多少会变个样。”他放开她的手,坐到石椅上。入伍后,旗津变了许多,拱桥、长廊驻进海岸,观光味更重。

  “退伍了,你有什么计划?”她坐到他身旁问。

  “考试或找工作,就这两样吧。”

  “哦……”那她呢?不在他的计划中?

  沉默回绕了他们一圈,然后坠地。

  “我们——”两人同时开口,默契似乎和从前一样好。

  “你先说。”总是这样,从前交往时,常常会异口同声。天翔脸上的线条柔和起来,徐缓的对若谨道:“希望我们要讲的是同一件事。”

  她摇摇头,“不要,我们一起讲。”

  两人对望了一眼,同时开口:

  “我们分手吧。”

  “我们结婚吧。”她的尾音落在天翔之后,结缘跑输了离缘,若谨的脸色惨变。“天翔,你说什么?”

  “其实,我入伍前就想说了,只是……”

  “为什么?”她瞠眼看着天翔,眸中载满不信。

  “我不是故意的——”

  “为什么?”要分手,至少给她个理由。若谨不想听藉口,她要知道真相。

  “毕业那年,系上有位同学,她很帮我……”天翔述说他和那女孩的经过。故事很老套,同校四年的爱慕者,终于鼓起勇气,在临毕业的那个学期向他表达爱意。近水楼台先得月,若谨和天翔虽然离得近,但那女孩更近,何况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他们的爱火遂燃烧于凤凰花开时节。相较于若谨的被动与需要人照顾,女孩的主动与付出显然占了上风,所以……

  “毕业考和研究所的考试,她帮了我不少。”

  “为什么拖到现在才讲?”她的声音死沉沉,一双大眼瞅着天翔,没有温度。

  “我一直在等你开口。”他回开了视线,有些狼狈。“我以为,当兵这两年,你会提出分手。”他一直认为,若谨是攀生的菟丝,缺了他的存在和照顾,会有其他追求者趁虚而入,所以入伍前,他未与她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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