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好,有什么地方能为您服务吗?”店员见她在店内伫足张望许久,于是走向她问道。
若谨道出母亲的名。“请问,她人在这儿吗?”
“您是……”
“我是她女儿。”
“喔,范经理的女儿,您稍等,我拨内线问问。”店员亲切的招呼她,然后转身到柜台打电话。
“经理正在忙,不过,她请你先上三楼等。”
就这样,若谨被引领至三楼办公区。她局坐于角落的沙发上,离母亲专属办公间仅有一门之隔,透过木造门板,她仿佛听见母亲含带威严的声音隐隐传来,若非听熟了妈妈的声音,若谨很难相信这般干练的语调竟出自母亲之口。
“辛苦,这次专案有劳两位了。”母亲送客至办公室门口,若谨好奇的看着他们寒暄。
“哪里哪里,我们还要谢谢范经理给敝公司机会。”
“不客气,我相中的是贵公司的能力……”
原来,母亲也可以这般世故呀!若谨瞧着全身上下散发出自信的妈妈,蓦然体认与她生活了二十年的自己,竟是如此不了解她。
“小谨!”送走客人的范文馨唤女儿。
“妈——”母亲的叫声使她回了神,她从沙发起身,偎进母亲的怀抱,抱怨着:“昨晚我打了好久的电话。”
“对不起,昨天屏东站前店临时出了点事,妈赶过去处理。”
临时出事?什么事情大到需要她亲自跑一趟,忘记女儿从台中回来?嘟着嘴,若谨的声音拖曳着不悦:“这样啊……”
没察觉女儿的不高兴,范文馨将她拉进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倒了杯咖啡给她。“对了,你昨晚怎么没回家睡?”
“我没带钥……”电话铃声打断了若谨的话,她母亲向她摆手,示意待会儿再继续这个话题。若谨只好端起咖啡,边喝边等。
母亲和台北总公司透过电话,沟通着某项南部分店不适用的政策,谈话中,母亲圆融却不失坚持,将分店执行上的困难表达得十分清楚。若谨凝视母亲神采奕奕的面容,心头浮上昨夜詹大哥的劝语——
你母亲若不以忙碌填充生命,她要如何度过你不在她身旁的日子?
或许,真要妈妈整天守在家里等她回来,她就不会有这么容光焕发的神采了。
明知无法否认詹大哥的话,可不知为什么,若谨胸臆仍漾着一股微酸。她放不开手中的线,舍不得半空中的风筝逐日远去,哪怕一拉一扯间,她已明白无力再绊住风筝,她仍旧不舍啊……
雏鸟长大了,本就该展翅高飞,通常放不下的该是为人父母的那一方,可她却相反,若谨不知她这样算不算病态——自己得不到一个完整的家庭,便想霸住母亲全部的关注。
“妈——”范文馨才放下话筒,女儿又偎进她的怀里。
“你呀,羞不羞?”捏了捏若谨的脸颊,她糗她:“都几岁的人,还改不掉赖在老妈身上的习惯,也不想想,哪天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你哪儿再来个妈赖!”
“说这样。女儿赖你,是你的荣幸耶!”
“是喔,老妈赚钱给你花,也是我的荣幸喽?”
若谨微笑,她皱皱鼻子,揽住母亲的脖子。“以后换我赚钱养你嘛。”
“难哦。”范文馨摇头。
“为什么?”
“你这模样与性子,怕一毕业就结婚去了。”女儿像她,不论娟秀的容貌或易感又冲动的个性,都活脱脱是她年轻时的翻版,依照自身的经历,她相信若谨会步她后尘,很年轻就结婚。“唉……希望你别……”
“妈,你当写连续剧啊!事情还没发生,就帮我撰好结局?”
“不是吗?你和天翔不都交往两年了?都有谱了还怪我编派。”
“哼!”妈不提,她差点忘记自己正在生那家伙的气哩!“他啊,快去从军了,等他回来也要再两年的时间,所以我不会那么快嫁人啦。”
“希望哦。”想起自己那段失败的婚姻,她忍不住叮咛:“小谨,你答应妈,凡事考虑清楚再决定,别像妈一样,糊里糊涂就嫁了。”
“知道。”
“唉……说归说,事到临头,就难说了。”
若谨看她妈妈坠入与爸爸的往事中,眉间隐隐浮现郁色,她赶紧说:“别说扫兴的话嘛。对了,妈,暑假我可以常来你店里吗?”
“有事?”范文馨奇怪。女儿从不爱踏足她上班的地方的。
若谨摇头,再问她一遍:“可以吗?”
“当然可以。”
“万岁——”若谨高兴的亲了母亲的脸颊,心中暗想: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家,不一定得建立在硬梆梆的屋子上。心境的豁然开朗,使以往幼稚的想法变得可笑,她绽放笑颜,由衷感激詹大哥昨夜的那一席话。
第四章
换好母亲为她添置的新装,冲出洗手间,若谨拿起公事包,手忙脚乱的,急得差点打翻桌上的茶。“糟糕!我要迟到了!”
“纪姐,你的钱包。”将制作一半的气球捏好,小成空出手将钱包拿给她。
“哦,谢谢你。”接过钱包,若谨突然想起,“对了,星期天那场你找好工读生没?”
“你放心,我那票学弟会准时来A钱。”
“OK,替我盯着,别让他们迟到,我走人了。”才踏出工作室的门不到十秒,若谨又折了回来。“小成,你独角兽尾巴的结合点打错位置了,它肚子和前脚的结点才是最佳的结合点,了吗?”
“知道了,纪姐。你再不走,真要迟到啦!”每次都这样,见不得气球被做坏,要教也等忙回来再说嘛,也不想想要去谈大case,孰重孰轻老分不清楚。
“小毛头,居然嫌我罗嗦。”
若谨敲他一记头,然后真的走了。
造型气球工作室成立了近半年,刚开始因为学校的课业还未结束,所以只接一些狄克老师介绍的婚宴,并未全心投入;后来做出口碑,客户介绍客户,接踵而至的case让她台中、高雄两地跑得团团转,在学校与事业间忙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幸好她有成宇这位好助手,也幸好上礼拜学校的毕业典礼终于举行,无须再课业、工作两头忙,她才能放心去跟饭店谈这件大案子,为事业全力冲刺。
其实,当初成立工作室时,贪玩的动机居多,并未料到会有如此好的成绩。当一个个案子找上门而应接不暇,她才体会到受人肯定的滋味有多甜美,原本抱着玩玩的心态不变,这才认真计划工作室的未来。要不,照她的性子,接接小型婚宴能图个温饱便心满意足,压根不会梦想和大饭店签长期约,然后有白花花的钞票从天而降,洒她满身铜臭味。
呵,赚钱的滋味不错嘛!
不过,她再拦不到计程车,赶在三点之前到达饭店,这场洽谈怕要泡汤。罢,她还是回去开她那辆破铜烂铁,省得迟到砸掉大案子。
“一起吃顿饭再走?”
会议桌旁的男子朝他摇头,黝黑的皮肤映得牙齿白亮。“不了,家母知道我回台湾。”
“饭店办法国节活动,远从欧洲请来米其林三颗星级的师傅掌厨,难得偷空尝鲜,况且餐厅就在楼下,如何,赏个光?”
男子仍是摇头拒绝。长途飞行加上一出机场便连开了三个多小时的会议,疲惫使他无意为顿法国菜再耗上几个钟头。
“好吧,放你回去休息。不过,回大陆前,找个时间一同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