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枫眼底幽蓝阴沉。
右耳的宝石闪着诡异的蓝光。
如歌侧过头,凝视他:“哦?师兄昨夜曾与雷惊鸿动手?”
战枫慢慢看向她。
“是。”
“师兄可看清楚了吗?果然是雷惊鸿?”
“确是雷惊鸿。”
如歌又问:“昨夜无月无星,师兄怎说的如此肯定?”
“漫天大火,亮如白昼。”
战枫的眼睛渐渐眯起来。
白狐手抄中,如歌的双手僵冷如冰,指骨青白。
堂中群豪有些摸不着头脑。
听两人的对话,烈如歌对战枫竟似有所疑问。
刀无暇微挑眉毛,纸扇优雅轻摇,目光却是望向一身灰衣、嘴唇紧抿的裔浪。
裔浪冷道:“将雷惊鸿带上来!”
雷惊鸿?!
难道说,雷惊鸿已然被烈火山庄擒住?!
众人大惊,齐齐向聚萃堂门口出看去!
两扇朱红色屋门缓缓推开。
冬日的阳光清冷而疏远,斜斜照进来,空气中有些灰尘,象失了魂魄般飘荡着。
两个烈火山庄的弟子将一个满身血污的布衣少年拖了进来。
少年的布衣被撕污成褴褛,面容淤血青紫,猛看去竟分不出是人是鬼,唇角印着一口黑血,嘴唇干裂如风干的橘子。少年的肩胛处穿着两道血迹斑斑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当当”的声音。
少年的眼睛肿得已睁不开了,但凶狠的目光依然如毒箭般射向如歌!
他欲向如歌扑过去!
然而琵琶骨穿过的铁链却让他变得连三岁的小孩子也不如。
一个烈火山庄弟子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地上。
“贱人!我做鬼也会杀了你!”
布衣少年雷惊鸿吼声沙哑干涩,透出无比的恨意!
如歌惊呆了!
一时间,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一夜间雷惊鸿会变成这等模样,为什么雷惊鸿突然仿佛对她有了刻骨的恨意。
白虎皮的紫檀椅中,如歌强迫自己静下来,努力去想究竟发生了什么。慢慢地,她的脸色开始苍白。她向战枫望去,战枫的嘴角有冷酷的线条;她又看向裔浪,裔浪灰色的瞳孔中有残忍的冷光。
彻骨的寒意!
如歌恍然间一切都明白了!
原来,她在荒山同雷惊鸿见面,竟是被人跟踪的!
当她离开之后,雷惊鸿便被擒住了。呵,所以雷惊鸿会以为自己是被她出卖了,所以战枫和裔浪可以有恃无恐地撒谎,所以除了她谁也不知道雷惊鸿当时不可能出现在烈火山庄!
而她,不可能揭穿他们的谎言!
如歌周身冰凉。
她忍不住开始发抖。
如果,这次江南霹雳门是被陷害的,那么,以前呢?
真相究竟是什么!
灰尘在清冷的冬日阳光中飘荡。
朱红的大堂屋门,被风吹得“吱嘎”开合。
聚萃堂各门各派的豪杰们,都在大声叱骂霹雳门的卑鄙行径。先前烈火山庄指证霹雳门暗杀烈明镜,他们将信将疑;而此次,证据确凿,霹雳门再难辩驳。
“好一个无耻的烈火山庄!”雷惊鸿满脸血污,被按倒在地上,声音嘶哑地抬头吼道,“哈哈,只敢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对付我们吗?你奶奶个熊!有本事跟少爷我干一场真刀真枪的!”
他一口唾沫吐向如歌:“你个贱女人!少爷我居然会上你的当!真是瞎了眼!”
唾沫直喷如歌!
快如闪电!
紫檀椅中,如歌正苍白着面孔发呆,仿佛浑然没有警觉。
一把刀。
一把幽蓝如泓水的刀。
挡住了那口唾沫。
那是战枫的“天命”。
众人惊住。
刀无暇的折扇亦忘记去摇。
天下武林人人皆知,战枫视“天命”刀如性命,除非杀人,决不轻用。
而此刻,他居然会用那把刀为一个女人挡下污秽的唾沫!?
水船帮帮主铁大鸿在人群中怒吼:
“兀那贼子,你居然不敢承认昨晚做的恶事?!呸!奶奶的,敢作敢当才算条汉子,你恁让爷爷看不起了!”
雷惊鸿震怒欲骂回去,却被旁边的烈火弟子一拳打上,牙齿迸落几颗,立时巨痛喷血,再说不出话来。
少林普光方丈捻着念珠,慈声道:“阿弥陀佛,雷施主,昨夜果然是你施放的火器吗?”
刀无暇摇扇笑道:“方丈大师,像这样的恶徒怎会承认做过的恶事呢?只是证据如铁,他无论如何也推脱不了了。”
“对!!”
“灭了霹雳门!”
“一定要为武林除此大害!!”
众人群情激昂,恨不得此刻便将霹雳门连根除掉。
“不是他。”
恍若清寒的空气中轻轻飘荡的烟尘。
声音很轻。
却穿透了偌大的聚萃堂。
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如歌眼神宁静,对堂中所有人道:“昨夜施放火器的人,不是雷惊鸿。因为爆炸时,我同他在一起。”
“当时,你知道那样做的后果吗?”
很久以后的一个日子里,黄琮这样问如歌。
“知道。”如歌轻叹。
“战枫说他跟雷惊鸿过了招。”
“他撒谎。”
“我当然知道战枫在撒谎,”黄琮无奈道,“雷惊鸿那时候跟我们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去制造那些爆炸。”
“对。”
“可是你指出战枫是在撒谎,烈火山庄的处境就变得很尴尬。”
如歌淡笑道:“大家自然会想,爆炸是不是烈火山庄一手炮制的,然后嫁祸给江南霹雳门。”
“对呀。”黄琮不解道,“你毕竟是烈火山庄的庄主,为什么却会去帮雷惊鸿呢?”
如歌抬起头,凝视她:
“因为——他是无辜的。”
“他来到苗河镇,可能也是为了要偷袭烈火山庄。”
“对。他或许只是还没来得及。”如歌苦笑。
“那你……”
“但,那场爆炸,雷惊鸿是无辜的。”如歌叹道,“而且,他也不一定会去伤害苗河镇的百姓。”
“他们定是没有想到你会为雷惊鸿说话。”
“如果想到,他们必不会让我参加那天的大会。”
“他们没有估计到你的善良。”
“不是善良。”
“……?”
“是愤怒。”
“愤怒?”
“这样卑劣的手段,竟然可以冷血到去炸毁普通百姓的民屋。”如歌闭上眼睛。
“所以你也顾不得烈火山庄了?”
“如果烈火山庄是残忍狠毒的,那么还是消失了好些。”
沉默良久。
黄琮又问:“究竟是战枫做的,还是裔浪做的?”
如歌淡淡地笑:“无论是谁,都绝不会是雷惊鸿。”
烈火山庄。
聚萃堂。
时间仿佛凝固了。
如烟的灰尘在清清冷冷的阳光里,漫无目的地飘散。
众人怔怔地看着如歌。
好像方才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是这世上最难以理解、最不可思议的。
刀无暇的折扇愣在手上。
普光方丈捻动着佛珠。
铁大鸿仿佛突然被人打了个耳光,一张脸涨得通红,可是因为如歌的身份,又不好说出太难听的话,嘴巴尴尬地张大着。
裔浪的灰衣透出野兽般的气息。
战枫凝视着如歌。
他离她很近,可以看见她虽然在微笑,然而身子却在微微发抖。白狐镶边衬着她晶莹的面庞,黑白分明的眼珠沁出一抹俏杀,倔强得就像寒冬枝头的第一朵白梅。
他的眼眸渐渐深蓝。
他发现自己忽然很想轻轻抱住她。
雷惊鸿仰天大笑,嘶哑的笑声中夹着不断涌出的鲜血:
“哈哈哈哈哈,听到没有!……哈哈哈哈,是不是还没有串通好!!诬陷本少爷真是诬陷得漏洞百出啊!!……哈哈哈哈哈……”他×的,又在演什么戏!少爷他上过一次当,难道还会再上第二次当吗?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