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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页

 

  “芳姐,你真好2哈哈!我要请你当私人……”

  “西安到了!西安到了!”

  大家见到陆地,都很兴奋。

  导演白她一眼:

  “下飞机了,螃蟹吐沫似的,没完没了!”

  “哼!”

  朱莉莉自恋完毕,也整装排众而出,一马当先,站到机舱的出口。

  要下机见人了,努嘴、瞪眼、扬眉、耸鼻子……让脸上的肌肉松弛一下。

  然后,挂上一个甜甜蜜蜜的笑容。

  门缓缓地被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横亘的布条,上书“欢迎中外艺联电影公司外景摄制队莅临西安”。朱莉莉深深吸一口气,挺身而出,昂然地“率众”下机了——她忽然爱上这个地方。

  等得不耐烦的记者们,一见人影,马上拥上来,镁光灯“砰!”地一响,如同小型轰炸。朱莉莉受宠若惊,赶忙踏个丁字步,搔首弄姿,微笑:

  “谢谢,谢谢!”

  大家始发觉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

  天际忽地轰然巨响,一架双座位的小型飞机呼啸而过,连乐队也吃了一惊,演奏中止了。

  飞机变了两三个花式才急降,终于潇洒地停定了。

  “莉莉,你的梦中情人来了!”

  “哎呀!是白云飞呀!”

  果然走下一个丰神俊朗、身手矫健的男人。记者们的目标便转移了,镁光都向着他闪。朱莉莉沦为冷宫之后,只目不转睛地,为挺拔、刚健的白先生所吸引,一咬牙,躬身上前,把玉手一伸。

  “亲爱的白先生,我是朱莉莉,这回能够跟你一起合作,我、我……”

  念到白云飞也许像绅士般吻她的手背,她就心如鹿撞了。

  来迎过的都是高层官员,也热情地上前。他们一来,莉莉就再无立足之地了,她满怀焦灼。

  白云飞颊上有道长形的笑纹呢,他一笑,她要昏了。但他没有吻她。他把手伸出来,小型飞机上也伸出一只戴上白手套的、纤巧的、女人的手。

  风华绝代的阮梦玲,带着梦的迷茫的眼神下机了。看她穿一袭豹皮的重裘,烫了波浪髦发,施了脂粉,特别的白皙、娇媚。眉线勾得细细,眉尖略向下弯,耳垂闪着红宝石的艳光。一亮相,便把场面给罩住了。

  她笑也不笑,只丰姿绰约地、由她的男主角牵引着,一如滴他。

  朱莉莉看看自己,不过是俗艳的橘红大衣,连指环上的珍珠,也是假的。

  自惭形秽,不得已退后了两步。

  白云飞领着她,目中无人地上了一辆汽车,绝尘而去。

  导演也上了另一辆汽车。

  汽车一辆辆地开走了。

  芳姐来唤她:

  “莉莉、莉莉,上车呀!”

  是一辆硕大的旅游车,她恨透了。

  “上来吧。大人物坐小车子,小人物坐大车子。

  朱莉莉气鼓鼓地随同外景队伍上车了。问司机:

  “现在到哪里去?”

  “临渲县呀。”

  “远不远?”

  “从西安往东五十里就是。”

  她嚼咕:

  “哼!什么鬼地方!”

  车子驶出机场。人人都围拢在铁丝网外看明星。什么人都有。有挽着藤篮子的学生,有农民,有工人,有乞丐……

  渐行渐东,所见的人,衣衫开始褴褛,神情开始淡漠,身世开始贫困。离开了闹市,那些隔着玻璃。瞪大好奇的眼睛伸手摩拳、扬着小旗欢迎、讪讪地笑着的“影迷”都退去,也许不过是政府派来的;临时演员,专门讨好日本人用。——他们此番的角色不是侵略者,而是投资者,政府都尊敬他们呀。

  谁记得东北的乱或靖?

  到目前为止,西安还是平静的。

  《情天长恨》在一座破庙前开镜。

  几案上备了三牲水酒果品,还有香烛。大型的麦克风前,由吴导演致词。不外是老生常谈:

  “……这部哀怨缠绵、动人心弦的巨片,请得文明影帝、热血男儿——白云飞先生,以及爱国影后。天之骄女——阮梦玲小姐,双双领衔主演。档期已经敲定,田中先生也催促我们赶工……”

  因剧情需要,大家都穿上了戏衣。

  非常有趣,女主角演的是穷家女,荆被布裙;女配角呢,是男主角妹妹的同学,打扮得漂漂亮亮,专门负责狗眼看人低、侮辱穷人的戏分。越是势利、泼辣,越显得对方楚楚可怜,赚人热泪。

  朱莉莉一早便穿好一袭大伞裙,打扮得很艳丽,但导演指使她托着一盘子的鸡尾酒来招呼来宾。

  她小心地拍起裙脚,生怕弄脏了戏衣。一见那男人,情不自禁,便拎了两杯鸡尾酒趋前献媚:

  “白先生!”

  她把酒递出去。

  “是你。”他一抬眼。

  朱莉莉惊喜交集,想跟他碰杯:

  “你记得我呀?”

  他眼中闪过一丝调侃:“不。”

  把两杯酒都接过了。一杯回身递予阮梦玲。莉莉征在原地。阮小姐冷冷瞅她一眼。然而,即使他转身去了,她仍恋着他背影的风华。

  “来呀,试试戏!”

  一个小工把椅子搬着,尾随着这耍大牌的吴导演,到处走。

  导演安排朱莉莉和其他两个女的演同学,三人不过比龙套稍为起眼,站好后不敢造次。

  豪门大户的男主角,爱上穷家碧玉,二人在雨中邂逅……

  大花洒已在布景板的顶层预备好了,三个道具,一人手持一个。

  大家在等待阮梦玲培养好悲情,涌出泪水。

  无聊地等,一直等。

  终于她向导演示意:可以了。

  拍板一响:《情天长恨》,第十场,镜头3。

  雨倾盆而下,男女主角相逢道左,二人拥抱。在最感人的关头,三个花洒都集中在他们头上,主角变成落汤鸡。阮梦玲被大水一注,才讲几句对白,已喝了几口,呛住了。

  朱莉莉忍不住,笑出来。

  阮梦玲瞥到,非常不悦,大呼:

  “导演,我才刚进入情况,她就来破坏气氛了。怎么演?我不演了。要不你换人!”

  她摆架子,气冲冲地扭腰跑了。

  导演连忙过去临时化妆间里头哄:

  “梦玲,你先歇歇,别跟小角色一般见识……”

  小角色?

  她被骂,心有不甘,向着她背影扮个鬼脸,但又不敢发作,生怕真把自己给换掉了。益发憎恨这“情敌”。

  朱莉莉咬牙:

  “嘿,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好,非当上女主角不可!”

  导演出来时,她迎上去,有点委屈:

  “导演我——”

  “得了、得了,别颁着我。”随即吩咐各人:“改拍第二十七场。”

  “那我——”

  “哪儿凉快哪儿润着吧!”

  为了安抚这个大牌,她就要自己暂时消失了,世界多不公平!

  她没好气地踱到布景外,颓然坐在一个大木箱上。

  这木箱上写着“危险”、“易燃物品”,另一面,画着枪械的图样。朱莉莉浑然不觉。

  一个大汉见到了,很紧张:

  “喂,站开些!”

  她没处出气,便骂:

  “道具吧,我没见过么?张牙舞爪的,小角色!”

  旁边来了几个人,看来是搬运的,见这标致的小姑娘凶巴巴,便逗她:

  “上面写什么?你不识字的?”

  “我不识字?”马上在皮包中拎出一支口红,龙飞凤舞地在木箱上签了“朱莉莉”三个字。恐没人知道她名儿。

  满意地端详一下,终于她得到一点注意了吧。然后扭身缓缓地走了。

  大汉们啼笑皆非。

  “快,干活去。今儿晚上老大等着用。别昏头转向。”

  “这骚货!”

  “话说在前面,我先上的!”

  忽有人道:

  “老大来了。”

  吓得一众赶紧行动,原来是唬他的。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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