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适合阳光的,风轻拂着,将覆盖住他眼眸的几绺发丝吹开,露出他的眼眸,深沉而刚强。
黎沛柔重重一震,手上的笔悄然滑落。
没有铺地毯的花岗石地清脆的发出声响,他缓缓的转过身来,太阳从他背后辐射光芒,宛如神 降临。
黎沛柔仿佛坠落在朦胧的梦中,她看不清楚他,只能怔仲的睁着眼瞳与暗处的他相互凝望。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这个声音……黎沛柔觉得自己的头又痛了起来。
那是梦醒的声音。
罗伊从经理室的盥洗室走出,边走边解释,“啊,把你叫进来,自己却躲起来了,你不会介意吧,黎小姐?”他坐进小牛皮办公椅内,双手交叠靠在圆弧桌上,双眼一瞬也不瞬的打量着她。
“不、不会。”她下意识闪避他的眼神,视线不自主的回到那个男人身上。
罗伊循着她的眼光,笑语,“我忘了介绍,这位是我的特助,他姓冰川。”
那男人往前走了一步,脱离日光的庇护,黑暗赐予他的面具滑落,露出凡人的面容,却依然尊贵霸气。
黎沛柔又重重一震,脑中的氧气被抽空,一片浑沌,他的眼神像是亟欲进入她灵魂深处般盯着她。
“极北。”
再次被惊醒,她回过头,经理室的门开出一道缝,一张细致雅容探进,她似笑非笑窥视般的扫过室内的三个人,“极北,可以走了。”
极北?他的名字吗?为何……如此熟悉?
黎沛柔回头,猛然撞进他深邃眼眸中,那是一片令她恍惚的迷惘。
她真的不记得他,这次是真的,她已经完全忘了他,极北握紧拳头,克制自己想紧紧拥抱住她的冲动。
“极北,这是命令。”门口的紫芙催促他。
他深吸一口气,与她擦身而过,心中却渴望她会突然叫住他。
黎沛柔在他身后伸出手,喉咙却迟迟发不出声音。
一陈疼痛袭上她的头,再抬眼,他的身影已经没入门外。
在们无声关上的那一刻,黎沛柔的心却开始无限下坠,不能呼吸,她的鼻腔内、肺腑里,只剩下他在片刻间所留下的味道。
黎沛柔并没有和一般迷恋帅气罗伊的职员一样要求和老板聚餐,也没有如往常般和同事逛街、到处品尝美食,下班时间一到,她逃难似的离开公司。
她并不想回她的小公寓,她像一抹幽魂,在这古典与现代融合的城市中游荡。
多么华丽绚烂的城市啊,却是如此空虚。
夜色降临,也只让她凭添失去白日的惆怅,丝毫不能冷却她满腔翻滚的热浪。
她并不是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人,为何心情掉到最低点?为何那个男人的离去让她怅然若失?
偏头痛更严重了,这次她全然不想阻止。
她拖着失魂落魄的身子漫无目的走在蒙特拿破仑街上,任凭橱窗内各色灯彩如走马灯般转过她的脸庞,丝毫没有发觉一直跟随在她背后的两道身影。
“原来你赶着回来,就是为了她啊?”紫芙好笑的看看黎沛柔,再看看极北,“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嘛。”
“关你什么事,你滚啦。”极北不耐烦的伸手驱逐她。
“你再推,我就大叫喔。”她成功的得到他的一记白限,手一摊,“你怕什么,反正她也不记得你。”
极北脸一沉,“迟早会有人剪了你的毒舌。”
“我满心期待。”紫芙吹了声口哨,笑言,“可惜横在眼前的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男人,拿我的舌头没辙。”
“趁你还能得意的时候尽量得意吧。”极北恶狠狠的瞪她。罗伊不知道从哪里挖来这女人当他的左右手,难道他不知道女人的本领是坏事吗?
“别用这种眼神盯我,会害我以为你爱上我。”紫芙一副很享受又很麻烦的样子,“这样我会很困扰的耶!”
“闭上你的鸟嘴。”他懒得再理她,一个箭步过马路跟上黎沛柔。
这半年,他告别了西伯利亚的身份,成为罗伊的助手,帮他处理了不少烦人的鸟事,就以一个老板而言,罗伊不算是个太糟的雇主,他慷慨而大方,行事作风并不如外界所言嗜血。
他应该也有自己的一段过去,极北臆测。
不过,罗伊的个性挺讨人厌,脾气稀奇古怪,就连找回来的人也是一样讨人厌,眼前的女人就是一例。
即使如此,极北并没有和紫芙一样加入黑手党,他讨厌被束缚,而罗伊也答应他,只有半年,他只能帮他半年。
“你这样跟着她有什么意义?干脆上去认她不就得了。”紫芙不以为然的陪他一块站在黎沛柔的公寓楼下,看着她转动钥匙开门,“要不然我帮你说。”说做就做,紫芙向前。
极北扣住她的肩胛,低头怒视她的眼神锐利得像把刀,“你要是轻举妄动,我就折断你的脖子。”
“我好怕喔。”紫芙装出发抖的样子,哼了一声,“胆小鬼。”授开他,转身丢下极北,她可不想再陪一个孬种穷耗,浪费时间。
从黎沛柔住的那层楼亮起灯再熄了灯,极北一直独自一人伫立在街灯下,天空落下绵绵细雨,在没有月亮的夜里,只有他的影子陪他,很久很久。
为什么不认她?
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是她曾经喜欢的人?
紫芙不止一次嘲笑他,他按捺住撕烂她那张嘴的愤怒,并不是因为被她说中痛处,而是因为她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他根本没有认她的理由。
他还来不及勒索她的爱情,他还来不及窃取她的心,她的记忆就已经删除了他。
就连她是否爱过他,极北都没有把握,他要怎样说服自己、说服她,她曾经是爱他的?
该死!他痛恨这样!
他痛恨自己在暗处凝望她心酸的感觉,他痛恨自己提不起放不下的矛盾,更痛恨自己举棋不定、心神不宁的思念她。
也许已经是他该做出了断的时候。
时间过得很快、很忙碌、很仓卒,当黎沛柔回过神时,圣百合的春夏展已经成功落幕,凯茜蒂对她有诸多嘉许,认为她已然可以独当一面参与圣百合下一季的设计。
她很兴奋期待,但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从筹备到展出,卡麦隆先生比往常更热络频繁的探班,因此她和那个男人碰过许多次面,每次她看到他,总是一阵昏眩感,脑袋空白成一坨桨糊。
于是她匆促的回避,却又再偷偷寻觅他的身影。
艾莉笑她,要她鼓起勇气去跟他说话,她也想啊,但苦无机会,那个人像太阳神般耀眼,好像她一靠近他,就会被灼伤。
在圣百合内部的庆祝酒会上,她太高兴,喝了不少,“你确定你可以一个人回去吗?”艾莉还要赶去和男朋友约会。
“没问题啦。”她挥挥手,赶艾莉上计程车。
她摇摇晃晃的搭地铁,但是因为她太累了,睡着坐过头,只好一个人在夜色底下走回家。酒已醒,熟悉却又陌生的街道,异乡游子的愁在此刻突兀明显了起来,在工作忙碌时,孤独像是她的砥砺石,但是在她有所成就却没人同欢时,孤独像鬼魅般纠缠她。
心很慌,像是遗漏了什么、要填满什么似的慌。
她站在公寓一楼的阶梯,掏出钥匙想开门,却一个踉跄——
“小心!”她被拉进一个结实的胸膛中,馥冽而好闲的味道盈满她的知觉,让她整个头脑昏沉沉,噢,讨人厌的偏头痛。
月儿朦胧,她抬起头,跌进一泓深深眼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