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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虹!难道你一定要得到教训才能学乖吗?”

  “我可以去找工作。”于向虹自信满满。

  “找什么工作?速食店?公司的小妹?”

  于向虹一副她姊姊是真的已经落伍、跟不上时代的样子。“我可以到MTV、KTV打工,或者是到酒店当服务生或是公关。”

  “酒店?”于彩虹像是听到什么邪恶的事般的惊骇不已,“你说酒店?”

  “只是倒倒酒,带带位子,又不是要下海当捞女!”于向虹解释道,一副成熟老练的口吻,反过来要教她姊姊似的。“工作轻松,小费又多,也是服务业的一种,现在很热门、很流行的。”

  “我不准!”于彩虹大声的说,顾不得什么耐心、爱心和苦心,“你不能去那种地方。”

  “那种地方又不会吃人。”

  “向虹!念书有什么不好?”

  “工作有什么不好?”

  “你只有十八岁,该是念书的年纪!”

  “姊!不要这么死板、八股。”于向虹又打了个酒嗝,她洒脱的坚持自己的看法。“相信你一定对你的学生说过行行出状元,只要努力,一定可以走出属于自己的一条路,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空,难道你只是在哄自己的学生,说些老掉牙的教条?”

  “你强辩!”

  “姊!承认吧!读书不是唯一的一条路。”

  “就算你今天要工作,你也可以找一个安全一点、脚踏实地一点,比较——”

  “体面一点?”于向虹一个疲惫又嘲弄的笑,“我只要不偷不抢,到哪工作都一样!”

  于彩虹差点就要急出了眼泪。现在的社会功利主义盛行,很少人不被污染,很少人不会被教坏,多的是想一夕致富、不劳而获的人,大家都想做既轻松又能赚大钱的工作,年轻人更是不屑于流汗和安定、平稳,赚那种一个月两、三万的死薪水。

  她没料到向虹也是这种心理。

  她慌了。

  “姊!你不要大惊小怪!”

  “向虹!伟童只大你二岁,我叫他和你谈谈好不好?”她一时只能想到这个方法,至少向虹不会再说和伟童有代沟了吧?“你不是一向很听你哥哥的话吗?”

  “姊!我有我自己的主见!”

  “你有的只是错误的想法!”

  “我要去睡了!”她一个扭身,“再说下去我们一定会吵架,姊,你可以别再操心我的事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你多为你自己想一点吧!”

  “向虹!”

  “姊,你就当我是个不知感激、不知道分寸、无法无天的小鬼好了!”她走回她的房间,还算理性的关上了门,留下她姊姊一个人去思考。

  于彩虹觉得自己像打了一场大仗似的。她在学校里可以应付最顽劣的学生,可以头头是道的感化她的学生,她不会辞穷,她不会哑口无言,但是面对自己的妹妹,她竟会束手无策,莫非真应了即使是名医或再世华佗也不敢医自己的亲人?

  那种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情!

  “彩虹啊!多为自己活一点吧!听过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话吧?”

  “她是我妹妹!”

  “谁没有妹妹?”邓婷大而化之的口吻,“你只能开导她,但是无法替她过日子。”

  于彩虹只是凝重的一声叹息。

  “离婚前,芝麻绿豆般的事我都当大事在处理,离婚后,在我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事可以称得上是大事!”

  邓婷满不在乎的说。

  不过,邓婷会有这样的体验,也是经过一番刻骨铭心的痛所换来的;真是应了那些老套的故事,丈夫有处遇,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原本想原谅丈夫,再给丈夫一次机会,但是她的丈夫宁愿选择那个第三者,并给了她一笔赡养费,结束他们的婚姻。

  她动过死的念头,她的生活由无忧的天堂被打到了无情的地狱,在每日以泪洗面、自怨自艾,成为一个彻底的失败者之前,她决定振作起来,不再闹笑话,拿了赡养费.她开了一家小花店,她没想过赚大钱,但起码可以自给自足,而且怡情养性,日子就这样地过了。现在,她才发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单身有单身的乐趣,更重要的是,她已经练就出一颗平淡的心,天底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邓婷!我怕向虹会变坏!”

  “她有脑子,会思考、会判断是非。”

  “她只有十八岁!”

  “彩虹!”邓婷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的好友。“现在的十八岁和我们那个年代的十八岁有着天壤之别,她会知道怎么保护自己,让她跌得头破血流,她自然会夹着尾巴回到温暖的家来。”

  “我不要她跌得头破血流!”

  “那就敲醒她顽固的脑袋!”

  “你能不能说点有建设性的建议?”于彩虹无助的说道:“我不能抱着由她去的心理,否则我会对不起我死去的父母!”

  “天啊!”邓婷夸张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你真的是七○年代的人耶!”

  于彩虹想接口时,店中的电话铃声响起,邓婷做了个等会再继续讨论的手势,走过去接电话。于彩虹则没精打采的玩着玫瑰花,一片一片的扯下玫瑰花的花瓣,好像花和她有仇似的。

  花店的风铃声响起,有顾客上门。

  于彩虹勉强的抬起头,但随即整个人跟着一震。

  耿汉穿着一件黑色T恤、黑牛仔裤、黑色休闲鞋、一副黑墨镜的走进店中,他一身的黑,既像是愤世嫉俗的不满分子,也像是打算把整个社会和世界抛在脑后的流浪汉,他的神情和肢体散发出来的语言,可以让花店门外的酷暑,顿时的冷却不少。

  于彩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好像被电电到一般,更像是打摆子一样,忽冷忽热的,她告诉自己唯一的解释是——盛夏和花店中过强的冷气所造成的。

  即使是曾文光,也不曾带给她这种感觉。

  一身的黑,他没有给人一种热的感觉,反而令人觉得寒冷。

  “我要花。”他简洁的说。

  还来不及将他的声音归类到哪种类型的人,他的话已经讲完了,这使得一向冷静过人的于彩虹非常恼怒,她平常已经被学生训练出绝佳的耐性,甚至在面对当着她的面讲黄色笑话的学生时都能应付自如,但是这一刻她却有些心浮气躁。

  耿汉不是瞎子,他一眼就注意到这个有着传统、古典气质、淡淡雅雅,眉宇间有一抹轻愁的美丽女子;她的美一点也不现代,反而令人有时光倒流的感觉,幽幽怨怨的,怎么看也不像是现代的女人,她似乎是穿越时光隧道来到现代的人,直而长缎子般的黑发似乎不曾吹烫过。

  她令他意外,但是他不会再相信任何女人。

  即使是一个像七○年代的女人。

  见她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他又再重复一次他的话。

  “我要花。”

  “什么花?”她淡淡的答。

  “给死人的花。”

  于彩虹的反应是错愕和恐惧兼具。在课堂上,她被死的蛇和活的青蛙吓过,反正就是有一大堆精力过剩而且充满想像力的学生,他们会想出各种整老师的点子,非要吓得你啼笑皆非、眼泪直流,他们才会有满足感。

  “死人通常需要什么花?”她依旧淡淡的反问,如果她大惊失色,说不定正好让他看笑话。

  “你不知道?”

  “我通常只送花给活的人。”

  “死去的亲友呢?”

  她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恶作剧,也不是什么惊人之语,他只是想送一束花给他死去的亲人,但是她却绕了—个大圈子去想,真是糗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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