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皱眉道:「藏?怎么藏?」
齐异拉著他,脚下稍一用力,施展轻功跃至一棵高大的树木上,这儿枝叶繁茂,密不透光,的确是个藏身的好所在。
齐异将他安置於结实的树干上,抚掌笑言:「古人是「金屋藏娇』,我今日则是『树荫藏美』。你乖乖在这儿等著我,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语毕,他翻身下树,轻轻落地,随即快步走向林外。
罗刹轻轻地叹了口气,思绪飘远,忆起与齐异相处的种种。
和齐异相处的时间愈长,他就愈不明白齐异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开始,他还以为齐异是个喜怒无常的怪人,为了研究自己体内的毒,不知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可齐异并没有这么做。相反的,齐异待他极好,温柔、体贴,甚至一些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事,齐异都替他想到了。
齐异行事虽率性妄为,心思却极为细腻,著实令他惊讶。可最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齐异穿起女装的模样……竟美得令他无法转移视线,教他冷沉多年的心,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迷惘与悸动……
他希望,这迷惘与悸动都只是一时,等时间久了,他的心便能重回平静,波澜不兴。
第五章
日正当中,艳阳高照。
崎岖山路上,一辆由四匹马拉著的马车缓缓而行。四匹马皆是黑马,神骏非凡;车身亦通体浑黑,华丽、贵气。
罗刹坐於车内,尽管车内别无他人,外头也绝瞧不见里面有谁,他脸上依旧戴著面纱,这已是他的习惯。
「你究竟打算带我上哪儿去?」
「我要带你上我住的地方。」齐异手持缰绳,笑著回答。
段家出重金缉拿刺客,许多武林人士都想藉著这次机会成名,因此,此刻虽已逐渐远离了金陵,齐异仍作女装打扮。
他驾车西行,直往四川成都而去。
车行过山,绕过几处荒僻的野树林後,缓缓转入飘著幽渺云雾的山谷中,此处遍生奇花异草,一条小河婉蜒其中,水声淙淙,各色蜂蝶飞舞,犹如盛春之时。
马车驶进谷中,在一间木屋前停下。「我们到了。」
罗刹掀开车帘,仔细地打量著山谷四周,在望见遁生的奇花异草後,面露惊讶尘之色。
「这儿怎么会有这么多珍稀的药草?是你特意栽培的吗?」
他善於使毒,对药草自然也十分了解,因此能轻易分辨出这山谷中生长的全是些可遇而不可求的稀世药草,这些药草本该分长於各地,不可能群生一处,想来必定是齐异特地栽培,才会生得如此茂盛。
齐异微笑道:「对,这山谷气候、环境都极为特殊,南方温暖如春,花草系盛,北方却冷寒如冬,还有长年结冰的冰窟,任何药草都能在此山谷中生长,所以我将此处当作固定的住所,也方便调制一些药与毒。」
罗刹信步漫走,浏览著谷中风景,发现这谷中昆虫、动物甚多,且都花纹斑斓,体色鲜艳,应是具有强烈药效或毒性。「这些昆虫与动物,想来也是你特意养殖的了?」
齐异笑应:「没错,为了搜集这些花草与昆虫、动物,我游遍四方,而种植、养殖它们,又耗去了我不少时间与精神。」
罗刹停下脚步,深思地问:「你这儿……平时可有他人出入?」
「没有,只有我一人住,我在谷外布了瘴气,寻常人等是进不来的。这儿有几间空房,你就挑一间合意的住下吧。」
齐异缓步往木屋而去。「走,我们进屋去吧。」
「嗯。」
一进屋内,只见里头的桌椅全为木制,摆设虽然简朴,倒也显得清新雅致,身处其中觉得十分舒坦。
「赶了大半天的路,你也饿了吧。你安心等著,我现在就做饭去。」齐异微微一笑,转身进入内室。
这些日子以来,齐异始终扮作女子,言行举止也如同姑娘般娇柔,罗刹望著他窈窕的背影,行走之际,竟颇有几分婀娜风姿,煞是动人……惊觉自己在想什么一他连忙移开目光,不敢再多看—眼。
他现在该想的是要如何逃出齐异的掌控才对。
上次能摆脱齐异,靠的不过是运气,这次齐异想必已对他体内的毒有了防备,相同的伎俩怕是无法再使第二次了。
罗刹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齐异啊齐异,你想必是我今世的克星,要不我怎会处处受制於你,无法反抗呢?」
此时,内室传来扑鼻的饭菜香气,打断了他复杂的思绪。只是,就他方才所见,山谷中并无菜蔬稻米,也不知道齐异这顿饭是用些什么稀奇古怪的药草做成的。
片刻後,齐异端著饭菜自内室走出,笑吟吟地道:「来,我们吃饭吧。」
罗刹望也不望他一眼,淡淡地道:「眼下我们已经安全,也不用再顾虑追捕的人,你还是快些换回男装吧。」
齐异正忙著盛饭摆筷,漫不经心地答道:「不急,我们先吃完饭再说。」
「不,你若是不先换下衣服,我……我吃不下这餐饭……」罗刹依旧不愿望向他那娇美的女装扮相,心里又慌又乱。
齐异停下手,不解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沉著脸,故作冷然,「我看你那身怪异的打扮就觉得不舒服,你快些换下来。」
再这么对著女装打扮的齐异,他……他会变得愈来愈奇怪,愈来愈无法控制自己日益混乱的、心……
齐异神色薄怒,「你这人真难伺候,也不想想我这么打扮是为了谁,若非为了避开段家的追捕,我又何必穿成这样?!」
「我……」罗刹见他真动了气,略感错愕。
这些日子以来,齐异对他一直是温柔体贴、轻声细语,从不曾表现出这般不悦的神色与口气,他心中一慌,却是有口难言。
过去,他极少与人相处,也不曾将旁人的感受放在心上,因此要他解释自己并无恶意,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况且他与齐异的关系似敌非敌、似友非友,以这样特殊又复杂的关系,他想解释也无从解释起,只能沉默以对。
齐异见他不发一语,心中怒气更甚,重重放下手中的碗筷。「你自己慢慢吃吧,我换下女装後,自然会识相地走远些,省得你看了我嫌碍眼!」
说完,便甩袖而去。
罗刹怔望著他的身影,尽管心中再怎么想唤住他,却终究开不了口。
他能说些什么?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感受,又怎么能清楚地说出口?明明齐异已如他所愿地去换衣服,可他心中却无半丝释然、欣喜,反而充盈著前所未有的惆怅与落寞。
在满心的失落中,他愕然发觉,与其面对齐异那不悦的怒容,倒宁愿自己为女装扮相的他而心烦意乱,至少,那时的齐异,是用一脸真心无伪的笑容对著他……
「我究竟是怎么了?」
罗刹叹了口气,按著胀痛的额角,薄唇勾出一抹少见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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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朦胧,为谷间染上一层银白光晕,静谧、祥和。
只是,谷中的气氛虽好,木屋内的齐异与罗刹却陷入尴尬的冷战。
自从上次罗刹要求齐异换下女装後,齐异便对他异常冷淡,虽然仍会为他打理一切日常生活的琐碎杂事,神色语气却变得极为冷漠,再无往昔的温柔。
罗刹表面上虽不动声色,心底却暗暗感到难受,因为他很清楚是那口自己将话说得太重,才惹得齐异如此生气,可要他低声下气地道歉,又实在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