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爸从报纸堆里探出头说:“怎么能怪老潘!男人嘛,那个不希望自己的老婆在家里主持家务,一家和乐温馨!潘嫂就是事业心太重了,老潘那个人又是很注重家庭的人,才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
“你懂什么?”罗母听丈夫这么说,不悦地回话:“潘嫂又勤快又能干,是老潘太不懂得体贴了,才会闹成离婚的下场。”
“话不是这么说!女人家,只顾着事业公司,家事都不管,餐餐给丈夫孩子吃冷饭,成什么体统嘛!”
“哼!你就是要我像老妈子一样操劳服侍你,对不对?我每天忙进忙出的,你可好了,一回家就跷着二郎腿看报,什么都不管,真悠闲啊!”
罗母越数落越是生气,说到后来,和罗爸赌气不说话。罗爸只好小心地陪不是,说好话,罗母才嗔了她丈夫一眼,又高高兴兴了起来。
西线无战事才有太平饭好吃。罗爸趁罗母在做晚饭时,俏皮地对罗沙眨了眨眼。她忍住笑,不敢笑得太大声,怕她母亲会听见。
“你们两个,谁过来帮帮忙!”罗母在厨房里吆喝着。
“来了!”罗爸连忙应了一声,放下报纸赶紧领旨过去帮忙了。
罗沙打开电视,电话声和电视声同时响起。
马琪打来的。她问罗沙有没有兴趣出去“散散心”。
“散散心?”她用这个词,文绉绉的,笑弯了罗沙的腰。罗母从厨房里喊话:“快吃饭了,不准再出去野!”
“听到了吧!”罗沙把话筒移开些。
马琪隔着话筒听到了,鬼叫了一声,才把电话挂了。
墙上时钟指针指着七点四十九分,罗沙走进小厅,罗母正好扬着嗓子说:
“开饭了!”
第七章
“妈!爸今天到底会不会回来?”祝艾波靠着门边坐,看着镜子里一张化妆得体,和她一样美丽又相似的脸;无聊地抽玩着衣服下摆的须线。
她母亲艾香小心地对着镜子刷好睫毛膏,左顾右盼,觉得满意了,才淡淡地回答说:
“我也不知道。你赶快去换衣服吧!快迟到了!”
“我不想去。”
艾香放下粉扑,透过镜子看着镜里的祝艾波,耐着性子说:
“你不去怎么行!位子都预定好了。”
“爸会不会去?耶诞节前天他才回来,当天晚上好不容易才一起吃个饭,可是他待不到两天就又走了。我问他新年会不会在,他不肯告诉我。妈,爸是不是又出国了──和那个女的!”
祝艾波咬着唇,扯弄衣服出气,把衣服下襬的须线抽成流苏。
祝艾波的父亲和母亲之间婚姻名存实亡,两人早已形同分居。她父亲在外头早已另结新欢,祝艾波也知道;而她母亲,事业企图心重,把全副的心力放在工作上以忘掉婚姻的不幸。
夫妻俩有时会聚首,带着祝艾波一起──多半是吃饭──维持某种家庭的关系。平安夜他们一家和乐融融,祝艾波本来以为她父母有和好的迹象;可是现在──祝艾波用力扯断流苏,用极其冷淡,不像她的年纪应有的冷酷说:
“什么嘛!你们最自私了!一点也不为我想!”
“艾波!”艾香平静地说:“我和你爸爸之间的情形你最了解了。个性既然不合,勉强在一起也只是痛苦,不如分开的好。快去换衣服吧!别让翁伯伯他们等太久!”
祝艾波换上她父亲耶诞节送她的小礼服,姣好的身段和她母亲相形之下,丝毫不逊色。
祝艾波美丽的外表遗传自母亲,好强的个性也遗传自母亲。她从不让罗沙她们知道她父母的不和以及家庭的冷淡;在别人面前,她一直活得骄傲又趾高气昂。
沿路热闹的新年景象延续着耶诞的欢乐气氛。年底了,这个夜是这一年最后的年底。艾香看一眼座旁不发一语的女儿,熟练地驾着方向盘,滑过条条亮着黄金小灯泡的街道。
不管是不是有人在阴暗的角落独受冷落,街上的景象气氛永远被烘托得那么幸福热闹。祝艾波望着闪闪发亮的街店一路退驰而过,突然大声说:“停车!”她回头张望,催促她母亲。
“停车!我要下车!”车子停了。祝艾波下车说:“妈,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怎么突然──”艾香有点惊愕。“算了!随你吧!不过你知道地方,什么时候想来就来。你翁伯伯一定会很失望,他特地包下饭店一层楼……算了!我走了!”
“翁伯伯”其实是艾香的事业合伙,今晚的新年舞会其实也是艾香公司举办为酬劳员工的。祝艾波原本就不想去,刚刚自车内瞥见某个人后,就改变主意了。
她跑到刚刚车子经过的那地方。还好,他还在。
“嗨!等人吗?”因为刚跑过,祝艾波脸泛红潮。
“某个人”转头看她──漂亮高挺的速水真澄。
“是你!”声音低沈的,有点失望。
“很失望吧!不是她。”祝艾波说:“你没有约她吗?哦──还是因为艾维特?”
“跟他没有关系。”速水真澄淡淡地说。
“真的没关系吗?她跟我说她喜欢艾维特。我好心告诉你──难道你不喜欢她吗?”
“谢谢你的操心。不过,那是我的事!”速水真澄含笑说:“这么晚了,天气又这么冷,你还不赶快回去!”
祝艾波突然挽着速水真澄,半仰着头,鲜红的唇在暖黄的灯光照射下,显得更艳人。
“我说过,我不会放弃的!”她神色坚定地宣言。
速水真澄轻轻挣开祝艾波的手,岔开话题说:“赶快回去!免得感冒了。”
“为什么我就不行!不管你喜欢的是不是她,我绝对不会放弃的!”祝艾波大声喊着,眼泪糊脏了脸上的妆。她跑到街心,拦了辆计程车离开。
速水真澄见她离开,才松了一口气。想起祝艾波刚刚哭泣的脸,错交着那日他“回覆”祝艾波的“问题”时,罗沙脸上的那种苍白,不由得心烦意躁起来。他抬头漫视前方,突然欣喜地笑了起来。
路对边,街尾转角,罗沙双手插在衣袋里,有点驼背地抵抗寒风的侵袭。
今天对她来说,是够热闹的了。偏偏又有些开口无法解释的情绪,欢乐或者哀伤什么的,压得她心头沈甸甸的。
大概是年底的关系。这样的日子总容易让人有些特别的心情:高昂或者低潮,或者莫名其妙的伤感。
风吹得那么冷,时间让人恍憾。先前马琪到她家号召她一起去唱KTV,她突然兴起说:“发个誓吧!”
马琪骂她神经。拖着赖在沙发上的她说:
“走啦!出去活动活动!庆祝新年来到!”
“算了!”罗沙意兴阑珊。“新日子只不过是旧日子的延续,除旧布新其实也只是安慰心情的骗人把戏!”
“你不要发神经好不好!这么好的假期,撩拨这些灰色的东西做什么!走啦!”
马琪在某个程度上,和祝艾波差不多,十足是个流行的奴隶。有一次罗沙在玩“俄罗斯方块”,不小心被她们撞见,给笑得半死;说什么现在流行到“快打旋风第三代”了,她还在堆砌那些半死不活的俄罗斯砖头。
她们这两个新人类,连吃个饭都要依照流行指南!
其实这也难怪。祝艾波母亲横跨流行、资讯两界,走在时代的尖端;祝艾波耳濡目染之余,当然不落人后。马琪是家里钱多,又勇于做任何新的尝试,个性又拉杂好奇,当然前卫又好拉风──每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大多是马琪带头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