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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页

 

  “唐阿姨?哦——你还记得那个唐阿姨啊?”他从不知这样的小小孩脑子里通常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记得啊,就是上次来我们家吃饭一直帮你夹菜的时髦阿姨嘛,对不对?”薇薇张着童稚的大眼看着他。

  范拓芜听到她所形容的又诗,不禁“扑哧”一笑。

  “爹地你笑什么?什么事那么好笑?”

  “爹地觉得你的记忆力真好呢,还记得唐阿姨一直帮我夹菜的事。”他捏了捏薇薇的小鼻梁,宠溺地看着她。

  “我还知道唐阿姨很想嫁给爹地,做我和邦邦的新妈妈对不对?”薇薇自作聪明地猜测。

  “唐阿姨已经有结婚对象了,她只是爹地的一个很好的朋友罢了,不会成为你和邦邦的新妈妈。”他不想向薇薇多作解释,小孩子的心灵还是单纯些比较好。

  “哦!那薛阿姨呢?她也只是你的好朋友吗?是不是你的好朋友都不可能成为新妈妈?”薇薇依照她自己的逻辑猜测。

  “爹地也很喜欢薛阿姨,可惜薛阿姨不想嫁给爹地。”他把问题推给别扭的薛佛。

  “喔!爹地,那你要加油点哕,薛阿姨好像有不少男朋友耶,不过爹地还是比较有希望的人,我和邦邦会努力地在薛阿姨面前拼命替你说好话,这样薛阿姨就会比较喜欢你了。”薇薇看着爹地朝她笑得好开心,她也朝爹地甜甜地笑。

  * * *

  香陡餐厅

  “心情又不好啦?为了唐又诗是吗?”薛佛同情心大起。

  “不!我没有心情不好。看来我要检讨了,总是在心情不好时才会约你见面,所以让你直觉以为今天我的心情又不好了。”秦学平唇角挂了一抹微笑。

  “没有心情不好?那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薛佛眼底尽是春风地看着他。

  “算是好消息吧。”他还不打算直接告诉她。

  “你要结婚了吗?”这是她第一个想到的可能性。

  他摇摇头。

  “不是要结婚,那是——接了一笔大生意啰。”

  他还是摇头,“接了大生意也不会让我这么快乐。”

  “那到底是什么好消息嘛?”她可急了。

  “我自由了。”他说。

  “自由了?你是说你和唐又诗摊牌了?”老天爷!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她一时不能置信。

  他点了点头咧嘴地笑了,牙自如编贝,“你那天在车里跟我说的那些话,我觉得很有道理。我回家后想了好久,觉得自己真的有被虐待的问题,又诗确实一直利用我这个弱点不断地鞭笞我的灵魂和爱情的尊严,我不能再让她糟蹋了。”他说话的语气里除了解脱之外还感觉到一股兴奋的热烈。

  “她竟然会同意得这么干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你是用什么理由说服她的?”爱与不爱之间竟然都能如此轻易。

  “我告诉她我爱上了你。”他星眸明亮地看着她,像是看了一生一世。

  “什么?”她微蹙眉,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告诉又诗我已不爱她了,因为我爱上了另一个女孩。”他意志高昂地说。

  “而她相信你的话?太奇怪了吧!”她狐疑着。

  “嗯!又诗说她十分了解这种感情,因为她对范拓芜的爱情也是这种深刻的爱。”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

  薛佛僵了一下,“你——我——我们——”她结结巴巴地无法接续。

  “你应该也有一点点爱我吧?”他不太有自信地问。

  “我爱你,就像爱一个哥哥一样。”她抽回了自己的手,仓皇失措。

  “难道你也爱上了范拓芜?”除了这个原因,他想不出其他原因。

  * * *

  拓芜注意到自从那日薛佛与人有约归来之后,整个人即静默得可怕,满怀心事的脸充满了距离,伶牙俐齿的她也不再与他一往一来,只在薇薇和邦邦的身边时才露出笑容。几次他想一探究竟,却招来薛佛冷言的拒绝,她不是说要作画就是说想要回房休息。难道是方凯?正在冥想之际,李嫂尖锐惊慌的声音划破他的天马行空。

  “拓芜少爷,不得了了,拓芜少爷,不得了了,薇薇和邦邦在门口玩耍被车撞到了。”

  剩下来长长的一段时间,完全被自责、崩溃和泪水所交织,痛苦笼罩着范家的每一个灵魂。事情发生时,薛佛正好外出在春水画廊谈开个展的事,本以为是星期天,范拓芜、老李、李嫂都在家,她也正好利用这个难得的假日,办些自己的事情。

  但,就因为大人们的一时疏忽,两个纯真的生命就这样夭折了。

  小小的丧礼过后,薛佛整理了行李,如同来时的两大一小件。这里已经不再需要她了,最需要她的薇薇和邦邦已经……

  她敲了范拓芜的房门,自那日之后,他把自己深锁在房里,海之朝露、电视台的事一概不管,李嫂说他一天只吃一餐,快升天做神仙去了。 

  她又敲了一会门,没有反应,转动门把,幸好没上锁。推门而入,一片暗黑,空气里所有飘浮的因子都是酒精的化身,不是常闻的雪莉登咖啡酒,而是最最浓烈的威士忌。她摸索着墙壁,寻找嵌灯开关,平日这个房间是她最少越雷池一步的地方。好不容易寻到了方向,点亮了位于床头上方右侧的排灯,运气好的是恰巧亮度适中。

  灯一闪亮,形容憔悴枯槁的他,嘴唇上方的胡髭生长了一个月有余,心碎的模样令观者鼻酸。那一头黑炭似的头发现在狂乱如罪恶的本身,脸庞的线条比以前更冷更严峻,因为久置黑暗中,还不是很能适应突如其来的光明。他抬起手掌,挡住侵袭眼波的光亮。

  好一会儿,她站着;他坐着,四目对视。

  他困难地张开双臂,似乎想要寻求安慰,她收到讯号后立刻飞奔而去,投入他的怀抱,没入他的胸膛,紧紧地拥揽住他的身躯,两人流着无声的泪水,心有灵犀一点通,此刻不需要任何言语的点缀。

  * * *

  “薛小姐,你和拓芜少爷说了吗?”李嫂倚在门扇上,用衣角拭泪,最近真是个泪水泛滥的季节,她活了五十岁了还没在短短的一个月内流了这么多的眼泪。薇薇小小姐和邦邦小少爷才刚过世出了殡,薛佛小姐又要离开了,一下子这个家就少了三个人,连针掉下来可能都会有声音。

  薛佛苍白着一张脸,如行尸走肉般,“我刚在范先生的房里向他道别了,请他节哀顺变。他一天都没吃东西,也没休息休息,一会麻烦李嫂下碗面给范先生吃,人是铁,饭是钢,他再这样慢性自杀下去,会不堪设想的。”

  李嫂的泪水又决堤了,这个家将会像冰库一样。“薛小姐,你不要走好不好?”李嫂拉着薛佛,一手提着她的行李不让她离开。

  “李嫂,我不能不走,薇薇和邦邦已经不在了,我没有留下来的理由。我是受雇来照顾薇薇和邦邦的,不能赖在这不走,范先生也同意让我离开。”她从李嫂的手中拿回行李,往大门迈去,别了!我梦中的乌托邦。

  “拓芜少爷怎么可能答应让你离开?”李嫂站在大门前用身子挡着薛佛的去路。

  “他是真的答应让我离开。我告诉他时,他并没有留我,如果他要我留下来,他会开口要求。”她轻轻推开李嫂,开了门闩,挥别范府。

  拦了计程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站在二楼的范拓芜,隔着窗棂拉起窗帘的一角,看着薛佛离开。好几次,他冲动地想求她留下来,但却又忍住那股强烈的渴望。他知道只要他开口,她一定会留下来的;但由她刚才拥抱他的方式,和她的眼里尽是同情与怜悯这两点证明,她柔软善良的心,已经为他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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