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他有色的镜片,他看得出她在脸红吗?但愿看不出。
“还好。再换这副看看。”
这次她不待他说,换好太阳眼镜就抬头给他看。反正她也戴着太阳眼镜,他也看不到她的眼睛,不可能看出她目中的尴尬之色。
“嗯,这副好。你的脸尖,这副有点方,很适合你。”
她转头看镜子,觉得他言之有理。
“来,戴看看。”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还没反应过来,一顶宽边帽已经落在她头上。戴得不好,帽缘压到她眉毛,他帮她把帽子拉好,还站到她面前,帮她把帽子两侧的丝带拉拢来交叉,往上拉到她脖子下面。
“这顶不错,好看。”
他并没有碰到她,却令她觉得他的动作过于亲密,已逾越她的防线。他一向都对女人这么殷勤吗?不管是哪个女人?
她想皱眉,可是看到他嘴角的微笑,她的不悦霎时消弭,也许他没有别的意思,她又何必那么敏感。但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为她做过类似的服务,教她以平常心等闲视之,实在有点难。
“怎么样?”他问。
她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耳尖地听到有人在轻声问:“他是不是秦克宇?”她连忙随便对他点个头,想赶快离开这里,以免引起别人注意。
他叫来小玲,一手牵小玲的手,一手轻触她的肩膀,护着她不被旁边一个汗臭味很重的胖男人碰到,一边走向柜台。
他要柜台小姐一起结算她和小玲的帽子和眼镜的钱,晓晴正想拒绝他的好意,两个年轻的小姐挤到她身边,一个问:“请问你是秦克宇吗?”另一个问:“可以请你帮我们签名吗?”她们浮现光彩的粉脸上写满得遇偶像的兴奋。
“秦克宇是谁?”他佯装不知道。
小玲轻笑出声,晓晴轻捏一下小玲的肩膀,示意她别讲话。
“噢!你不是秦克宇呀?”一个女孩失望地说。
“你跟他长得好像唷!”另一个女孩说。
“秦克宇是歌星吗?还是演戏的?”他的演技还真不赖。“他跟我一样大小眼,必须戴墨镜遮丑吗?”
“认错人了!”
“对不起唷!”
两个女孩垂头丧气地走开。
晓晴看到他打开皮夹,里面有好几张信用卡,不过他选择付现金。
走出商店,站在艳阳下,小玲和晓晴再也忍不住地笑成一团。
“阿伯,你好会演戏!”小玲咯咯笑。
“嗯。”晓晴笑着应和。“演得像真的一样。”
秦克宇微笑道:“刚才我好担心小玲会说:‘阿伯,你忘了你叫什么名字呀?’幸好小玲很聪明,什么话也没说,也笑得很小声。”
“上次我在王奶奶家告诉王姐姐电视里的那个人是我阿伯后,王姐姐就一直问:‘你阿伯结婚了没有?有没有女朋友?’ 嗦得要命。我看到王姐姐也问了吴姐姐好多问题。后来在车上,吴姐姐跟我说,我们还是别让别人知道阿伯是谁,省得麻烦。”
“呃……你不用担心,心萍已经结婚了。”晓晴为心萍辩解,他可别误会了什么才好。
他那张戴着太阳眼镜的俊脸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我一点也不担心。”
她看不见他的眼睛,无法解读他的目光。即便他另有他意,此刻她也不想去分析,以免扰乱她已经够混乱了的心情。“这不方便,等我们上车,我再把我该付的钱给你。”
“我不收。帽子跟眼镜都是我坚持要买的,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你已经送过我礼物了,我不能再收。你不收我的钱的话,那……还你。”晓晴把太阳眼镜和帽子摘下,一起递到他面前。
他蹙眉。“一点小钱而已,你何必……”
“这是原则问题,”她说。“我要用的东西我自己付钱,才能用得心安理得。”
他舒展眉头微笑。“以后你老公要买东西给你,你也会拒绝吗?”
“那另当别论,不过,原则上我还是希望花自己的钱买自己要的东西。”
他先接过太阳眼镜,挂回她脸,再接下帽子,戴回她头上。一边说:“我了解你的原则了,以后我尽量不触犯你的原则,OK?如果你坚持要付钱给我的话,等下午餐就由你请客好了。”
“好。”她重新绽开笑容。
“吴姐姐,”一脸困惑的小玲拉拉晓晴的衣服。“我妈妈买衣服、买鞋子,都叫她男朋友付钱耶!你好笨唷!有人要帮你付钱不好吗?”
“不好。”晓晴望向秦克宇,期待他帮她解释。她说不好的口气似乎太强烈了,她并不想批评小玲的妈妈,但是也不想让小玲从小就有错误的观念。“呃……我喜欢花自己赚的钱,别人赚钱也很辛苦,没道理要人家帮我付钱。”
“我妈妈做槟榔西施赚的钱都去买六合彩和乐透杠龟了。她要是没有钱就打电话叫她男朋友来,有时候叫这个,有时候叫那个,太小气的男朋友她就不要,再换一个。”
秦克宇听得频频摇头。“小玲,你知不知道你妈妈那样做是不对的?”
小玲低下头去,放慢了语调说:“我听过爸爸骂妈妈不要脸,跟男朋友要钱。妈妈说:‘你有本事给我钱呀!你给我钱,我就不必向别人要。’可是爸爸找不到工作。爸爸说就算他找得到工作,赚的也不够妈妈花。”她小小的肩轻轻耸动,随即低声啜泣:“我要找妈妈。”
晓晴咬着下唇,疼惜地看着小玲,蹲下去把小玲搂入怀里。她的遮阳帽没有绑紧带子,因为她这一动而溜下她的背。秦克宇在她的帽子落地前及时抓起来。
“小玲乖,不哭。”晓晴柔语道:“我想你妈妈一定也很想你,她最近可能比较忙,等她忙完了就会来找你。”
小玲哭着摇头。“妈妈不要我了!妈妈不要我了!她说我很烦,早知道就不要生小孩。”
“不,小玲很乖,一点都不烦。”晓晴哽咽道。“吴姐姐将来要是生的小孩有小玲一半聪明、听话,我就很高兴了。”
“真的吗?”小玲心型眼镜下的脸颊已被汗水和泪水濡湿。
“真的。”晓晴以肯定的语气说,还连点了三次头。
“好了,别在这里晒太阳了。”秦克宇左手轻拍两下小玲的肩膀,右手轻托晓晴的手肘扶她站起来。“我们该去看动物了。”他帮晓晴把帽子戴好。
晓晴用手指抹一下泪,无法忽视他站得离她很近,令她半分钟前还在为小玲感伤的心情顿时转变。
他拉起她帽子的带子想帮她绑,她急忙退一步说:“我自己来。”
等她把帽子绑好,泪痕犹存的小玲向她伸出手,她微笑地牵小玲的手。小玲一手牵阿伯,一手牵吴姐姐,往可爱动物区走去,好像已经忘了刚才的洒泪场面。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晓晴和秦克宇颇有默契地尽量逗小玲开心。秦克宇买了即可拍,很少照相的小玲一开始在镜头前显得生涩,但在阿伯的指导下,很快就进入情况,兴匆匆地摆出姿势和充当背景的动物合照。
也很少照相的晓晴做模特儿的天分远不及小玲,摄影师太英俊、太亲切、太温柔了,她反而无法放松,光是要和他的魅力对抗,不让自己对他太痴迷,就需要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随时高度警戒。
她不肯独照,总是和小玲合照,也为他和小玲拍了几张。一对像是大学生的情侣好心地主动过来,说要帮他们全家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