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别后的杨慕天,顾春凝是既惊且喜。
毕竟杨慕天算是在事业上冒出头来,人更出落得成熟淡定,且更举止矜贵,风度翩翩。
顾春凝并不晓得自惭形秽,她只是看多了杨幕天两眼,就有点心慌意乱,是真的怕杨慕天会对自己撒手不管。
对于她的噜苏,杨慕天竟出奇地吞一口气就容忍了下来。
“慕天,这些大经纪行里头,人事是否复杂?”
这句话根本是多余至极的。
杨慕天沉住气,答;
“当然比凉茶铺要多冒一些风险。”
“如果太辛苦了,就别干呢!我看工作时间也太长了,日头是股市,晚上是金市,差不多一天里头有十六小时要搁在经纪行。”
“能回家来睡觉就成了。”
顾春凝忽然飞红了脸,神态有点忸怩。
杨慕天游目四顾,不去看她,因觉丑人多八怪,尤其易于教人呕心。
“我是不要你太操劳,反正父亲很留给我一点钱,总够我们安安乐乐过日子,若不是你坚持要留在香港,我看美国那边也是能住的地方,我们也可以开一家餐馆或是什么的!”
杨慕天打蛇随棍上:
“不要过分操劳的是你。我看,就把顾春堂结束了吧!”
“有点舍不得,总是自己一手一脚做下的一盆生意,有感情的。且也以之消磨时间,否则,你这么忙,我躲在家里又傲什么呢?”
“总有得你忙的时候。我正要跟你商量,就快有间新交易所成立了,发的经纪牌照不少,我打算自立门户,买个经纪牌开业。到时你不也是老板娘一名,喜欢的话坐到经纪行去,大把客户陪着你过日子呢!”
“就好似万氏证券那个样子!”
“总有一日比万氏更威煌架势!”杨慕天极具信心。“你说好不好?”
“现今我还有什么事不是听你拿主意了?”顾春凝想了想,又说;“慕天,倒有一件事,你要真拿定主意才好。”
“什么事?”
顾春凝期期艾艾地说:
“我们的事!”
杨慕天想了想,说,
“我们不是好好的,走在一起根本是我主动,你有什么好担心?”
“我知道,只是,名不正则言不顺。看在人家眼里也觉突兀。”
“看在谁的眼内?”
“街坊邻里,亲朋戚友。”
“我还来给你说,这层老房子,也不能再住了,我们搬了家,就是新居新人,还怕什么闲言闲语。”
“话不是这样说的,慕天,要鼓起,勇气来跟定了你并不容易。我们年龄差距大呢!我是看你如此真心诚意才冒了这个险的。”
“你不信我?”
“既是大家都真心诚意,又何不办妥手续,好让心里头安稳。”
杨慕天的脑筋转得极快,随即说:
“好。我们一步步计划实行,先把顾春堂的生意结束,搬到港岛那边去,你负责布置好一个像样点的家,我则把经纪牌申请到手,开妥业,然后我们才再注册结婚,好不好?”
“你看我们摆不摆酒呢?还是不要张扬了,到底是老妻少夫,有点难为情!”顾春凝喜形于色。
杨慕天总算把她安顿下来了。
他们的新居在北角,是一层小小的楼宇。
杨慕天坚持要租住,准备把顾春凝手上的资金全部放在开设经纪行上头。
七十年代初,股票市场上果然耳目一新,本城多了三间交易所,成为生力军。
要申请新的经纪牌照,当然比香港证券交易所容易。毕竟后者早已额满见遗,要有经纪肯出让牌照,才可以得着机会。故此,杨慕天视此次为相当难得的机会。
他固然是异常落力地在三姐身上下功夫。甚而明知万太太有插花的习惯,就托辞说,有位亲戚是经营鲜花批发生意的,每天大束大束各式鲜花送到万家来,只收少少钱,逗得万太太不知有多高兴。
杨慕天对方胜棋,则采取直截了当的手段,干脆实话实说,在万胜棋办公室内垂手而立,说:
“请老总成全!”
万胜棋心想,这年轻人倒是有志气的。自己也曾经历过要人家栽培的阶段,现今伸出手来扶掖后进,也是份所当为。
倘若不是自己午事已高,也准备慢慢退出商场,做半退休的打算,留多几个好伙计任事也好。如今,也就不介意放他们出去,早早自立门户了。
且大经纪身边有多几个依附着自己做生意的小经纪,也是很必须的。甚多大手买卖,不宜张扬的话,正好交到这些附属经纪行去处理。
加上家里头一上一下两个女人,都在有意无意之间替杨慕天讲好说话,也就成人之美好了。
有了万胜棋的支持,申请新的交易所经纪牌一事,也就易如反掌,只不过是交钱办循例式手续而已。
杨慕天跟在万胜棋身边的日子虽不算长,可是,他为人精灵乖巧,口齿极端伶俐,对手的情绪,经常在他控制之内。手段又绝对狠绝,待人松紧,收放自如。故此不久就已在金融市场内声名鹤起,手中有不少客户。
当然,更由于他巴结万胜棋不遗余力,万氏既已立定退休的心意,也就相当乐意于将一些大型客户,介绍给杨慕天。其间,市场内有过传言,说是杨慕天跟万胜棋太太有过一手,故此才有这番实斧实凿的带挈。究竟有无其事,会是个永远的哑谜。非但不会有人确知事实真相,就算连杨慕天本人的记忆,都已刷去了跟万胜棋太太的一节。他半生以来,女人之多,有若恒河沙数,怎能一一尽录脑际?有没有跟万胜棋太太耳鬓厮磨,亦不影响他给自己踏出来的那条青云大路。
杨慕天跟任何人一旦相识了,他有心要结纳的话,无人会超越他的五指山,早晚会乖乖地让他从心所欲。故此,他自创立了永盛投资之后,不论是金融业内的好手,抑或腰缠万贯的富户,全都陆续被他罗致,成为永盛旗下的得力助手与米饭班主。杨慕天的皇朝,很快就具雏型。
至于说,被他利用完之后的人是如何下场,庄世华庄竞之父女便是其中的表表者。
就是颅春凝,结局也是黯然凄惨的。
为什么战争中的士兵们见到女人会得飞擒大咬,发泄兽欲,只为他们要平衡恐惧,得快乐时且快乐。
同样道理,金融市场所内气氛紧张,那种今朝不知明朝事的动荡,尤其使局中人情绪长期不安。于是当风起云涌的商界中人,偶然偷得浮生半夜闲时,就一定要软肉温香抱满怀,方觉写意。
况且,欢场之中,醇酒佳肴美人软语,最能下气清肺,健脾开胃,正正对上了男人的口味。别说要他们对黄脸婆奴颜婢膝,绝对做不来,就算家里头那一个是温娴婉淑,也会日久生厌,要求新鲜刺激。
杨慕天在这上头,当然的不客气。
老早已跟在一班大客身边,上舞场、泡红阿姑,玩个天翻地覆,且觉是种业务应酬,起着一石二鸟的作用。
对于守在北角那小小单位内的顾春凝,嫌弃至极,自不在话下。
杨慕天私底下已在半山罗便臣道自置一幢物业,正在装修,完全没有想过要跟顾春凝一起搬进去。
只候着有个什么机缘,他能好好地甩掉对方,干净利落。
这一夜也真合该有事。
杨慕天玩至三更二鼓,才披星戴月回家去,打算一头栽到床去,好好地睡。
谁知顾春凝坐在妆台前,怒容满面,双眼发直,盯得杨慕天有点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