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眼睛又红了起来。
“春姐,”慕天一手搭着春凝的肩膊,另一手拍在她的手背上;“放心,吉人自有天相,你不就去这一趟,老人家见到亲人,心上一欢喜,就会药到病除。”
“父亲若是这样子就去世的话,他还真没有享过什么福呢,原本打算退休后就返香港来陪我住的,现今怕没有这个日子了。将来呢,孤伶伶只有我一个!”
“怎么说这话了?”
杨慕天把手紧紧地搭着顾春凝的肩膊。
“你还有我。我也还有你。只要我们在一起互相照顾,也就好了!”
顾春凝抬起头来望住杨慕天,有一点惊骇,脸上又刹那的有一份难为情。
腼腆的表情只有在漂亮的女人脸庞上才干娇百媚。
杨慕天不是不知道的。
“春姐,你怪我这么对你说话?”
“慕天,你还小呢!”
“不,春姐,我感激你,敬重你,没有你在身边,生活才会不—样!”
顾春凝的心卜卜乱跳。这些日子来,有杨慕天在身边,真是不一样的。说到底,一头家,是要有个男人才成。偏偏在苦难中成长的人,肯定比较成熟,杨慕天因而跟自己是合适的吧!
邻房的破收音机仍然传来幽怨的时代曲,那么的配合气氛。
那歌词说:
“龙不抬头不下雨啊!”
“雨不洒花花不红啦!”
顾春凝的房内静谧一片。
他们当然都听到歌声。
杨慕天问:
“是不是,春姐?”
还没有待顾春凝回答,杨慕天就把她看成是个美好一如庄竞之的女人般,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
还是等到差不多天亮时,才狠狠地下了一场雷雨。
因着葛地凉快,全层楼的人都睡得烂熟。
只有杨慕天不。
他望着那高高的,黯灰式的天花板,呆呆地盘算日后的计划。
他是平卧的。
身旁的女人转了个身,一条腿压到他的小腹上来。
杨慕天厌恶地伸手将那条腿拨落床上。
女人只微微一动,仍昏昏沉沉地睡。
杨慕天想,女人真是非男人不行的吧?
正因为此,男人不好好地利用女人也真是太暴殄天物了!这思想已经算很给女人面光呢!
顾春凝把父亲寄回来的旅费留了一半给杨慕天,且到银行去办好了手续,让杨慕天加签在她的储蓄户口内,才上飞机到旧金山探亲去。
机场上,杨慕天送她。
顾春凝很有点依依不舍,不住地嘱咐杨慕天:
“我会得尽快回来,你好好地守住顾春堂啊,每天做了生意,现金要赶在银行关门之前存进去,切莫带回家去。我们那幢楼,也太人杂了。晚上你上夜校,我又不在,就干脆早点关门算了,只常伯一个人看不了铺。”
顾春凝还有很多很多说话,杨慕天其实都听不进耳去。
他的一颗心早就已经放到股票市场上去了。
现今,手上已有资金,杨慕天的胆识壮起来。他跑到四叔跟前要开户口。
四叔笑着说:
“年纪轻轻也学人炒股票?”
“四叔,你也是早出道的人,现今才独当一面,就提携一下后进吧!”
一顶高帽子让本来已喜欢杨慕天的四叔更加偏袒他。
本来四叔是不肯答应让杨慕天开开展户口,觉得太有投机成份。然,经不起这后生的苦缠,也就答应下来了。
四叔原本打算多费点心给杨慕天留意着,免得他血本无归,谁知两个多月下来,杨慕天买卖股票的成绩,完全出乎四叔意料之外。
四叔心里想,真不得不承认凡是偏门生意,都总会久不久就冒出个天才来。
三番四次,四叔预测的股市升挫,都败在杨慕天手上。这年轻人看股市,像有对鬼眼似。最震惊的是,杨慕天出手买卖之狠,竟在他这个老行尊之上。
每次一听到了消息,杨慕天就把顾春堂的现金,顾春凝存折内的积蓄以及手上的资金,全部押进去,绝对的誓无反顾,死而后已。
连四叔都不敢孤注一掷,这年轻人却面不改容地说,
“成王败寇,本意如此!”
四叔禁不住摇头慨叹,真是后生可畏。
沉迷赌博的人,一定是在初进赌馆时得心应手,尝到了甜头,才会引得他继续玩下去。
杨慕天的际遇就是如此。
四叔在惊佩之余,有一天傍晚,当杨慕天陪他坐在顾春堂饮凉茶时,很认真地从头再打量杨慕天,然后郑重地说:
“慕天,你来帮我吧!”
“四叔,你说什么?’
“如果你的那位春姐同意,你就到我公司来,正式当班吧!”
杨慕天还不曾等四叔说下去,就抢着答:
“真的?真的?多谢四叔栽培。”杨慕天心想,有什么叫做不肯了,拿间凉茶铺坑他一世不成?
四叔顿一顿说:“你聪明伶俐,而且对股票这么投入,是注定吃这一行饭的了,不过,在你入行之前,我有句话要跟你说。”
“四叔,你只管嘱咐。”
“所谓行行出状元,另一方面呢,族大亦有乞儿。你在股票买卖上头的功夫,早晚要出人头地,必成大器。然,若真有这么一天,要谨记了千万别赶尽杀绝,处处要想着刀下留人才好。有才无德之士,天地不容。我们算是偏门出的身,是相信报应的。报应不在本身,或会于殁后,累及儿孙!”
“见教的是,见教的是!”
杨慕天谦恭谨慎地应着。心里头却在冷笑,若然品德端方有如这位四叔,到头来膝下犹虚,无儿无女地绝了后,也就免了吧!
这种报应真不知是条什么道理?
杨慕天开始跟在四叔身边,成为万氏证券经纪分行的一员,他的勤奋与聪敏,有目共睹。
然,犹有行内人连四叔都看不到的上乘功夫,杨慕天耍得出神入化。
这天,他买备了四式水果跑到万胜棋府第,拜候三姐。
“天哥儿,你这么客气!”三姐又在那小偏厅上招呼来客。
“是春姐嘱咐的,她到旧金山去陪伴老父,顾伯伯的病,时好时坏的,春姐放不下心,现仍未有归期。来信嘱我务必要来问候你!我屡屡想拜候,又怕你贵人事忙,万家上下都得你指挥打点,我就不好胡乱骚扰!”
三姐笑到脸上来:
“什么话呢?难得你来看我。有便给你春姐写信时,请代我致意。我呢,实不相瞒,笔笨得很,连乡间侄子侄女的信都没法子回复,遑论是其他亲友了!”
“三姐如果不嫌弃,我代你写家书好不好?”
“怎么敢劳驾?”
“不是说自己人无分彼此吗?”
“那就真求之不得了!”
“只一样事,我也求三姐帮个忙!”
“你说,你说!”
“听春姐说,三姐很有佛缘,我心里老挂念乡间亲人,可否请三姐有便时,也把我带在一起,去庙堂拜拜佛,签一点香油之类。”
“那还不容易呢!下个星期天,我就同你去。”
一个下午逗留在万家,杨慕天就替三姐写好了一大叠寄返乡间亲友的信,乐得那三姐飞飞的。
至于说,三姐要酬报杨慕天之举,更是她最求之不得的。这下来的若干个星期天,杨慕天就跟在三姐后头游遍了长洲、大屿山,上齐了万佛寺,车公庙,黄大仙。
三姐像个有求必应的观世音,杨慕天是她莲花座下的观音兵。
三姐听说杨慕天现今也在万氏证券任职,更是乐不可支,说:
“怎么我们竟成了同事了!”
“不,不,不!”杨慕天一脸正经地答:“你是我的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