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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页

 

  不知他是奇怪我从何时开始已经晓得计算市价盈利率?抑或骇异我开的价钱?

  人的成长是很奇怪的一回事。

  从前,由小孩而踏入中童的那个阶段,是一朝醒来,就不再喜欢洋囡囡、雪糕和糖果了。又自那么一天,竟发觉自己看见异性同学时,不由得会红了脸,知道有些说话不该说,那就是个少女时期的开始了。

  同样道理,在商场上,也是顷夕之间,就成熟起来,开了窍,知所进退,脑筋彷如海绵,轻而易举地尽情吸收有关商业知识,连日中阅读财经新闻都由枯燥乏味而至融汇贯通,举一反三。

  做生意当然最紧要是讲何时翻本,期限越短,风险越小,利钱越大。

  目下股票市场上的各上市公司,一般的市价盈利率都不过十倍的话,私人公司除非有极强劲的盈利力量,并具十足保障,否则价钱断不可以跟上市公司看齐。

  各行各业讲的也不过是供求问题,一旦上了市,有群众作为承购基础,需求有了一定程度上的保证,自不可同日而语。

  私人公司要求出售,对象好比婚姻,合拍的自然水到渠成,否则,也不过是互相细心审度好处,才能定夺去向。

  这间适意旅行社之于章氏,我私下想,也真有点如我和钟致生的情况,要好好权衡轻重。我们这一方面,既无非对方不可的情况,就不急于成交。除非骤然出现一个明显的绝对有利于自己的条件,才易于做出定夺。

  第二个交易的条件就是付款要分阶段,绝不能一次过付清收购价。最后的一个清还日期定于三年之后。且要视乎届时生意额的多寡而有伸缩性。

  再具体一点说,就是如果第三年的生意额达到一个既定的理想水平,我们依足原来所讲的数目清付,万一生意额下降,则依比例而减缩末期款项,当然,如果生意额上升,章氏亦会按照比例而增加收购数目。

  章德鉴问:“楚翘,我们的条件是否厉害了一点?”

  “见仁见智。在商言商呢,这种出售方式并不是我新创。且急于出售的并非我们,而是对方。”

  我又补充:“人情还人情,数日要分明。除非你看成是纯粹友谊帮忙性质,始作别论。”

  “你看呢?”

  “我看这种交情的表达最差劲没有。要贴补朋友,倒不如真金自银,明码实价,自己还有个确实的预算。

  “要打开门做生意,牵一发而动全身,张罗一番,少点利益也会得不偿失,且朋友并不一定知情领情,真正是为谁辛苦为谁忙,何必?”

  我看得出来,章德鉴是有点为难,他一向都是个沉实仁厚的人,要他埋头苦干,绝对不成问题。别说要他投机取巧,就是要他花言巧语,或锱铢计较,他都觉得为难。

  于是,我说:“如果你觉得跟麦先生相熟,不好开口讲价的话,就由我代表你表达这些意思吧!反正你就这几天又得跑美国和非洲一趟。”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了。

  在章德鉴启程之后,我约见麦忠信。

  他把那位跟在他身边打理旅行社生意的女儿麦浩铃也带在身边,跟我一起谈适意旅行社的收购条件。

  提到我们的建议,麦忠信有一点点的为难,先自沉吟,并不说什么。

  那位麦浩铃小姐差不多嗤之以鼻,慌忙答:“这跟明枪明刀地抢掠有什么分别呢?未听过条件有比这更苛的了!”

  听了她这句话,我才细心地看了麦浩铃几眼。人并不漂亮,然五官还算端正,眼耳口鼻分开来观赏,每一样都不错,挤在一起时,气氛就显得狭隘,跟她的言语都无异是显了小家相。

  我仍以平和的语气答她:“是有分别的,若是明刀明枪地抢掠,你一定非双手奉送不可,否则出不了我们章氏的大门。但如今呢,文明地讲生意,合则成交,不合也还是朋友,欢迎你们随时上来小坐闲谈。”

  麦浩铃的面色立时间变紫。

  麦忠信显然不欲女儿下不了台,慌忙接腔:“也不是说条件是否苛刻的问题,只是既如阮小姐说的在商言商,自然是卖者想抬高卖价,买者又想压低买价,都是合情合理的事。”

  这才是一个生意人说的话,我格外和善地对麦忠信说:“麦先生的确是明白人,这是太好了。”

  称赞麦忠信,也等于贬低麦浩铃。

  我的情不自禁,话出无心,显然听在麦浩铃的耳朵里,更不受用。她的面色一直没有好转过来。

  麦忠信很诚恳地要求:“能否在价钱方面再添多一点点,我跟章德鉴是谈得来的朋友,且看重他年少有为,很佩服他的刻苦耐劳。辛苦经营的生意能所托得人,心里比较安乐,故而才着实地跟他洽谈。

  “生意之外还添上这番友情,希望阮小姐能把价钱提高一点。”

  我说:“价钱其实是章先生跟支持我们经营生意的银行家给我们拿主意定下来的。”

  我这么一说,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免章德鉴难为情,我也有后路可退,故而继续说:“若价钱提高了,而我们所得的信贷限额不变,那就等于要多拿现金方能跟麦先生交易。并非说适意不值这个钱,而是我们有实际上的困难。”

  第25节

  我决定不在价钱上让步,因为我一旦减价,就等于承认了自己可以全权拿主意的身份。这种不必要的荣誉,对生意只有阻碍,没有帮助,就不必急于揽上身。

  且行政秘诀之一是凡是对贸易对手建议都必是最深思熟虑的结果,免得过,绝不能不停更改。若能被动摇一分一亳,可能招致对方的得寸进尺,继而至大失预算。

  故此我语气虽然松软,但在条件的商议上根本半步都不肯退让。实行软硬兼施:“实不相瞒,旅行社的生意,我们还真正是外行,其实应该不熟不做,但章先生觉得适意的根基稳固,就算转了手,麦先生答应并不向外张扬,实行借助你的威望,稳住生意,我们才有信心努力摸索。且接办后有什么困难,章先生可不时趁赴非洲之便,求教于麦先生,有这个后盾在,我们始放得下心。”

  我继续鼓其如簧之舌,说:“至于价钱和付款方式,牵涉到章先生临行前跟银行商议定的信贷数目,若有所更改,那就等他回来后,再与银行联络,才能给麦先生答复,反正也不急!”

  我当然知道不急的是我们,而不是麦氏一家。

  果然,三日之后,麦忠信就同意到律师楼签妥所有过户转售手续,与老妻匆匆上道。

  我开始接管适意旅行社。

  无可避免,有很多事务上头的交代功夫,要跟麦浩铃接触。

  她并不打算随父母定居非洲,适意转手后,她的出路如何,我没有兴趣打探。

  事实上,自从第一次见面,跟她言语上起了冲突,彼此心里头多少会有嫌隙。

  这是女人的小家子气表现吧?行走江湖的日子尚浅,大慨未臻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化境,也是值得原谅的。

  事实摆在面前,麦浩铃的合作态度很差强人意。

  每次跟她坐在办公室内讨论旅行社的运作情况,她总是对我提出的问题,有抗拒性。

  例如我问她:“对于导游的回佣问题,以前有一个定下来的制度吗?”

  麦浩铃就答:“以前是以前的事呢,你们现今接手,可以完全自立制度,谁能管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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